“你好，我是艾尔。”月生与艾尔面对面在木桌旁坐下，艾尔早整理好自己的表情，一本正经地跟月生打招呼。
月生打量了艾尔半晌，目光停留在他被斗篷掩盖的脑袋上：“……你是贵族？”
艾尔眨了眨眼睛，似乎是下了某种决定，在景岚惊讶的目光下摘掉了帽子：“我是……斯林特拉的王族。”
为什么艾尔会突然抛出这个身份，明明还特意叮嘱过景岚不要在瓦孟港提的。景岚的脑子转的很快，根据艾尔之前提到的信息，立刻猜想到月生跟鬼族有关。
果不其然，月生在听到斯林特拉的名字后表情微妙地变化了一下，看着艾尔的“猫耳朵”又若有所思起来。
景岚察觉到这一点，却依旧站在艾尔身后没有出手。就算月生是为鬼族的事情来到瓦孟港，也没见他杀光这里的贵族，也就更不可能对刚见面的艾尔贸然动手了。
“你想抓我？”月生微敛眸，但身体上没有表现出戒备或者准备抽身的姿态。
“……看来你并没有听说过关于我的传闻。”艾尔从容地微笑着，无害的眼神直率地投向月生，“相对的，我也并不清楚你在瓦孟港的目的。这一次，你在瓦孟港停留了三个月，并且非常张扬地在刻帕罗角斗场大展拳脚，似乎还拒绝了几个贵族的招揽。”
景岚沉默倾听的同时也在暗自吃惊，自己在角斗场的时候明明也打探过月生的情报，并没有人说过他三个月内还露过面啊？
“继续，请。”月生看艾尔停顿了比较久的时间，用沉稳的语气简短地表达出自己倾听的兴趣。
“嗯，你愿意听就好。”艾尔笑着点了点头，“考虑到你应该并不是第一次到瓦孟港，我试着猜想了一下你的理由……你是在寻找鬼族，或者是准备为鬼族报仇吗？”
“你认为我是鬼族？”月生反问艾尔。
“的确，你跟鬼族有很大的不同，比如你的鬼纹，”说着，艾尔指了指自己的脖子，“据记载鬼纹是藏于鬼族皮肤之下，只有在使用能力的时候才会显现出来的印记。你的却仿佛反其道而行之，显得有些过于夸张了。应该也正因为如此，你才没有被当作真正的鬼族而受到追捕吧。”
“——但我认为你一定跟鬼族有着特殊的关系，毕竟除了我刚刚提到的最明显的差别以外，其他特征跟鬼族几乎是完全一致的。”
“鬼纹之上魔力流动的方式，所用的招式，所有的一切都仿佛你的呼吸一样自然。如果没有真正的鬼族引导你，我相信仅凭外人的那些研究资料是做不到的。”
看着艾尔如此自信的样子，月生沉吟片刻，用探究的目光看向艾尔：“你究竟是什么人？”
“我是斯林特拉的王族，前王子，艾尔·奥利弗。”艾尔已经可以很坦诚地面对自己的身份了，“身份有些特殊，但也事出有因。如果你愿意听的话，我可以告诉你。”
这样好吗，一上来什么底都交代了？景岚微微皱了下眉，看了一眼艾尔。
几乎是景岚目光投向他的那一瞬，艾尔抬起头，对着景岚笑了一下。看见艾尔的笑容，景岚无奈地叹了口气，也不再保持刚刚那副严肃的样子了，又从门口搬来一张椅子坐在了艾尔身后。
月生看着突然没大没小的景岚，有些疑惑地看向艾尔：“他是你的骑士？”
“嗯，景岚是我的骑士。”艾尔毫不在意地半趴在桌子上，也没了刚开始的端正坐姿，“我要说的事情也和他有关，你想听吗？”
再次打量了二人一眼，月生终于缓缓地点了一下头。
艾尔简要地把自己遇到景岚，离开王宫，替身遇刺后离开斯林特拉前往萤石森林，得到神的旨意后再来到瓦孟港的经过用三分钟讲了出来，隐瞒了过程的细节、景岚的身份和两人的路上发生的冲突，重点倒是都提及了。
面对如此清晰明了的陈述，月生当然理解的很快：“……你要重新建立一个国度？”
被这样直白地问出来，艾尔也还是有点尴尬的：“我知道这听起来是有些异想天开了……”
“我想问的是，你找我的理由？”月生打断艾尔，这多少让景岚有点不太舒服。
“如果你愿意跟我同行的话，我也许可以帮到你。”艾尔对月生毫无敬意的态度倒没有很介意，“无论你在找什么，都没能进入神坛吧。如果是跟我们一起，我或许可以为你找到这样的机会。”
“……原来如此。”月生好像想明白了什么，突然释然了，“我接受。相对的，我会保证路途中你的安全。”
这就更令景岚咋舌了，太干脆了吧？
艾尔眨了眨眼睛：“那么就此立下誓约，可以吗？”
“嗯。”月生回答的有点漫不经心，似乎是想了一会儿才开的口，“……向，大女神和四方神，宣誓。”
“……离谱。”看了全程的景岚终于是吐出这么一句话来。
月生肯定不傻，不需要艾尔过多的解释就知道是需要自己当保镖。但对于景岚戒备了很久的“神”，月生却仿佛一点都不在乎……不对，是相信却不敬畏，不然他对艾尔所说的话就一点信任的根据都没有。
本来在跟月生几次接触中，景岚以为对方是一个比自己还要谨慎的人，眼下看来倒是可以称得上是自大了。
“嗯，怎么了？”艾尔扭头看向景岚，心情看着很不错的样子，“同伴增加了，这不是好事吗？”
“您所言极是。”景岚轻轻叹了口，放弃钻牛角尖，“您是准备把这些报纸搬下去吗，让我来吧。”
“嗯，好啊。”艾尔没有推辞，双手托着腮安坐在椅子上，“月生，能请你帮一下他吗？”
“嗯。”月生站起身，没有多余的话语，直接就抱起了其中的一半。景岚深深地看了一眼艾尔，这个小狐狸，真是……出人意料的机灵。
景岚和月生一前一后地下楼，景岚看着前方月生的后颈，一道疤痕似乎在曾经暴露出脊柱：“月生，可以问你一件事吗？”
月生没有吭声，景岚只能当作他确实在听，继续说：“为什么，就这样相信……艾尔少爷、相信我们，因为神吗？”
月生停下脚步，本来两人走的也不快。脚下的大厅内陆陆续续地有人进来用餐，不算热闹但也足够嘈杂，没有人注意到楼梯上两人之间的奇怪气氛。
“你很奇怪。”月生转过半张脸，一只深潭般的黑眸里映出景岚错愕的表情，“先想清楚你自己的事吧。”
这话艾尔说也就算了，月生整这一出景岚有点上火：“你是什么意思？”
月生没搭理景岚，继续下楼。景岚沉着脸跟在后面把报纸放在前台上，留下两枚金币后一把抓住月生的胳膊：“说完再走。”
“没什么好说的。”月生的面上没有任何波动，也没有挣开景岚。
回避前台服务员打量的目光，景岚把月生拉出门。街上已经有不少行人了，烈日当头，阳光有些扎眼。
景岚靠近月生，眼神有些沉郁：“我们日后还有相当长的合作时间，我希望你不要跟我猜哑谜，不想说就直说，好吗？”
月生还是一副不为所动的样子，直视景岚的眼睛片刻后，淡淡吐出一句：“凭你这副模样，如何自称骑士。”
“你真就不见棺材不落泪是吧？”景岚眼里闪过凶光，手腕开始发烫。
“……你意识不到自己可悲在哪里吗。”月生看着景岚这副模样，轻轻闭了闭眼。
仿佛一股电流从头顶窜到脚尖，景岚的眼前花了一瞬，咬着牙没让自己晕倒。
自己弱小到可悲这种事……他早就清楚了。如果到如今还一被激将就破防，他可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抱歉。”景岚深呼吸着，松开了箍在月生手腕上的手，“是我先逼迫你的，对不起。”
月生看景岚消沉下来的样子，表情松动了一瞬，发出了若有若无的叹息：“这个世界是为人存在的，不是为神。”
“……这句话又是什么意思？”挺过了刚刚的焚心之痛，景岚感觉身体有些虚弱，说话时也没了那种咄咄逼人的气势。
“自己想。”
月生错身绕开景岚，自己先走进旅馆。景岚无力地靠在墙上，盯着眼前人来人往的街道，双目逐渐失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