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F1A-Ep3：七剑（1）
【宗教理想与科学理想并不冲突，但科学反对神学教条，因为科学是建立在事实基础上的。对我来说，宇宙只是一台伟大的机器，它从未出现过，也永远不会终结。人类也不例外，遵循自然规律。人就像宇宙一样，是一台机器。没有任何东西进入我们的思想或决定我们的行为，不是直接或间接地对外界刺激我们的感觉器官的反应。由于我们结构的相似性和环境的相同性，我们对相似的刺激做出相似的反应，并且从我们反应的一致性中，理解诞生了。随着时代的发展，无限复杂的机制被发展出来，但我们所说的“灵魂”或“精神”只不过是身体机能的总和。当这种功能停止时，“灵魂”或“精神”也同样停止。】——尼古拉·特斯拉，1937年。
……
“人革联外交部今早在例行记者会上对天人组织袭击人革联民用设施予以强烈谴责。另据本台最新消息，被外界广泛认为运营遇袭殖民卫星的王氏家族内部人士透露称，该殖民卫星在对外承包后已有二十多年未经检修……”
迈克尔·麦克尼尔坐在沙发前，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视机屏幕。他可以选择许多更现代、更贴近24世纪的方式来收看新闻，但就像收音机至今未被淘汰一样，老式电视机也存在市场——只要买家不担心售后服务问题就好。躺在房间另一头的罗根已经和蒂莫西一同沉浸在《mS世界》中难以自拔，麦克尼尔暂时还不想找他们两个人的麻烦。有更令他费解的麻烦需要他仔细考虑。
冒充AEU雇佣兵的UNIoN太空军袭击了人革联殖民卫星，而且还在行动过程中露出了马脚。他们的敌人有能力用这些证据做文章，只要能够说服公众相信UNIoN太空军可以冒充AEU雇佣兵袭击人革联的外太空设施，那么过去AEU犯下的所有罪行都会被记在UNIoN头上，而三大国家群之间的缓和与合作也将伴随着新的对峙局面而结束。然而，局势的发展却和格雷戈里当时的威胁截然不同，需要为殖民卫星遇袭负责的不是所谓的AEU雇佣兵或麦克尼尔一行人，也不是格雷戈里及其同伙，甚至更不是红色近战型高达，而是在战斗过程中从未出现过的其他四架高达。
这根本说不通，麦克尼尔想着。敌人有理由也有能力把袭击人革联殖民卫星的罪名扣在他和罗根还有蒂莫西身上，却非要伪造一段天人组织四处搞破坏的影像资料。如果不是当时格雷戈里说错了话，那就是受格雷戈里委托专门负责造假的人搞错了受害者。
“……全都乱了，全乱了。”他自言自语着，很快加大了音量，像是要刻意说给另一头的罗根听，“伪造历史记录可是太阳能战争时代以来人类社会公认的最下作的行为之一……天晓得类似的行为在核战争时期造就了多少饥荒和自相残杀的悲剧。天人组织也真是软弱，居然不直接把造假的人消灭掉。”
“不，天人组织懒得为自己辩解，他们只会用一种方式来证明自身的正确，那就是立即找出人革联确实秘密从事某些见不得人的犯罪活动的证据。”戴着游戏头盔的罗根立即跟上了麦克尼尔的思路，谁也不知道他是怎么一心多用的，“从这点来讲，我们已经达到目的了。只要我们再想办法发现更多的证据，天人组织很快就会比我们更起劲地去给人革联添堵。”
“就是这样，麦克尼尔。”躺在罗根附近的地板上的蒂莫西随声附和，“他们自认为要堂堂正正地行事，而且由于他们的行为在结果上确实降低了世界各地的武装冲突，我想他们也没有必要特别担心自己的名声。”
“所以现在的情况是，一面是明面上的三大国家群和天人组织，另一面是目前被我们谎称为天人组织但其实明显和天人组织为敌的另一伙人。老实说，舒亨伯格的计划看上去没能严格保密，不然就不会有天人组织自己都不太了解的第三方势力出现了。”麦克尼尔一点都不喜欢这种一切都处在迷雾中的感觉，他需要自己掌握主动权，需要让事态处在自己的控制下，“各位，把你们的游戏暂停一下。我仔细地考虑了天人组织的行为逻辑之后，觉得我们需要再次调整基本策略。”
像《mS世界》这样的游戏是没法暂停的，但罗根有一种独属于他的方法来避免在和麦克尼尔解释游戏为什么不能暂停和输掉比赛从而丢面子之间二选一：凭着无人能敌的技术快速结束战斗。轻松自如地和蒂莫西配合着赢得了又一次胜利后，两人规规矩矩地来到麦克尼尔身旁，准备听听麦克尼尔的高见。
“天人组织的真实目的——尽管他们自己可能不知道——根本不是什么扞卫世界和平。”沉默了片刻后，麦克尼尔严肃地说出了他的答案。
“我也这么猜测过。”罗根紧绷着的肩膀一下子松懈了下来，“不仅是我，很多人可能都这么想过。真正的和平主义者绝对不会认为在冲突爆发的时候一视同仁地将双方杀光或是将双方打得失去战斗能力就叫维护和平，如果他们真的这么想，那么灭绝人类比武装干预更能扞卫和平，毕竟武力介入也只能整治冲突行为而不是引发冲突的心灵。事实上，天人组织没有任何手段来解决除了表面因素之外的其他引起冲突的问题。”
“舒亨伯格是个和平主义者不假，但他同时还积极主张人类向外太空扩张，并且把这视为解决人类社会许多顽疾的最终解决方案。”麦克尼尔点了点头，他很高兴罗根能和他想到同一个方向，不如说罗根若是没考虑到这种情况才是咄咄怪事，“想象一下，已经内讧了几千年的人类把这种内讧带上太空之后，即便遭遇十分强大的外星侵略者，也很有可能依旧处于内讧中。由于人类生活的宇宙空间附近基本没有什么外星文明，可以预料的是，能够在太阳系范围内接触到人类的必然是和bEtA……我是说，和bEtA的创造者，假如有的话，和它们差不过的远远超过人类的文明。到那时，人类的命运会比10号平行世界还有2062年更糟糕。”
“那是科幻故事里的内容吗？”一旁的蒂莫西竖起耳朵倾听着，“什么时候发表？”
“在写了，在写了。”麦克尼尔不耐烦地打发了几句，“……大致就是这样，不能排除外星人入侵的概率。既然全球太阳能发电系统这个在当年看来需要全世界通力合作才能建成的项目已经成真了，那么舒亨伯格还有他的继承者很有可能也在秘密推行其他项目，但这里面可能并不包括什么世界和平。确切地说，世界和平是他们用来达成目的——比如说由三大国家群建造轨道电梯——的手段而已。”
罗根·谢菲尔德给自己冲了一杯速溶咖啡，又给蒂莫西递上了同样手法快速制作的饮料，“同理，只要能达成目标，过程不需要那么完美。舒亨伯格毕生饱受核战争时代之苦，他可能比我们当中的任何人都盼望着看到人类真正生活在同一面旗帜下、同一个家园中。所以，天人组织的武力干预，其本质是以绝对强力迫使人类社会的政治力量停止内斗，转而以天人为目标建立全新的国际协作机制。”
“但这和我们的策略无关啊。”蒂莫西听了半天仍不解其意，“不管天人到底要做什么，我们还是要和他们交战，而且无论如何不能屈服于他们。目的也许会不一样，可过程是一样的。”
“不，过程也不一样。这关系到我们要怎么看待天人组织的合作者。”麦克尼尔忍不住笑了，他确实在想通了这一点之后如释重负，“首先，除非出现比天人更棘手的敌人，否则这个新的国际合作系统就必须通过正面击溃天人来证明其有效性。其次，就算对于最无耻的政客而言，把【天人组织其实也是我们统一全人类的计划当中的重要参与者，所以请各位饶恕他们威胁全世界和四处杀人放火的罪过吧】这种话说出来，连刚建立不久的新秩序都会彻底崩溃。相信我，过不了多久，比我们更盼着天人灭亡的就是他们的合作者了。”
“可最后我们还是输了。”罗根仰天长叹，“无非是原先你以为我们会屈服于天人的武力，而现在又不得不屈服于天人的真正目的。”
“还没有。如果因为敌人和我们的目的恰好一致并且他们还为我们的目标添砖加瓦就认为这是我们屈服于他们的证据，那就大错特错了。”麦克尼尔接过罗根递来的杯子，痛饮了一口，“只要想办法把天人组织的人都排除掉，未来统一的人类社会就是属于自由世界的。我们不应该惧怕和那些人接触，相反，我们要让他们以为我们可以被利用，然后就——呸，你买的咖啡喝起来跟食尸鬼特供版一样。”
从外太空返回地面的众人先在塔里比亚躲藏了几天，直到天人袭击人革联殖民卫星的新闻闹得沸沸扬扬后才从藏身之处离开。他们的下一站不是麦克尼尔经营许久的阿扎达巴德，而是UNIoN最重要的加盟国美利坚合众国北方地区的一座工厂，那里是拉尔夫·埃夫曼教授秘密进行和高达有关的研究项目的基地之一，麦克尼尔等人在战斗中缴获的一部分敌方mS残骸也存放在此处。
长期以来，UNIoN军在和天人组织的高达交战的过程中占不到半点便宜。除了像格拉汉姆这样的王牌驾驶员中的王牌之外，其余mS驾驶员拼尽全力也拿不到什么有用的数据。一部分驾驶员在听说了黑色mS的传闻后自然把主意打到了看上去比高达好对付的敌人身上，可他们毕竟不够走运，并不像麦克尼尔那样能三番五次地和黑色mS遭遇，其结果是麦克尼尔一行人在提供高达情报方面的贡献仅次于格拉汉姆，这还不包括缴获使用未知神秘粒子作战的mS的残骸间接提供的帮助。
关于未知神秘粒子的命名，国际社会的学者们从确认了这种粒子存在后不久就展开了争论。流传广泛的俗称包括【高达粒子】、【天人粒子】、【舒亨伯格粒子】等，三大国家群在这一问题上各执一词，以表明自己在对抗天人的行动中占据主导地位。醉心于学术理论和工程问题的埃夫曼教授没有参与到这些争论之中，他更在乎的是怎样制造这种粒子。
事实上，即便把麦克尼尔等人迄今为止获得的全部战利品堆积起来，其总体积也小得可怜。工程师们不得不在需要对战利品进行破坏性实验时精打细算地研究如何切割，而在这一过程中，他们还发现了高达或者至少是这种同样使用未知神秘粒子作战的mS的另一个特征：其装甲不仅使用了强度比现存工艺所能制造出来的E碳更高的优化结构，还同时使用了粒子进行强化。
“伊奥利亚·舒亨伯格的一切奇思妙想，都是围绕着这些粒子展开的。没有这些粒子，天人组织的计划也无从开展。”正在工厂内检查近日研究成果的埃夫曼教授热情地接待了众人，他虽年过七旬，依旧精神抖擞，走路时的气势和三四十岁的青壮年没什么两样，“以前我邀请过你们多次，比利和我说你们更愿意忠于职守……最近成了英雄，所以也改了脾气吗？”
“和天人组织的对抗已经进入了新阶段，教授。”麦克尼尔跟在埃夫曼教授右侧，同时忍不住用眼神暗示旁边的蒂莫西不要一路上对着工厂内的工程师和工人做鬼脸，“他们居然攻击人革联的民用设施……我想他们已经严重地偏移了舒亨伯格的预想。哦，这些事背后都有很悲伤的故事，先不说了。我们这次来，是应片桐将军的要求，他希望我们能够掌握和未知粒子有关的最新进展。”
“其实我觉得【高达粒子】、【天人粒子】、【舒亨伯格粒子】都不够贴切。”一旁的蒂莫西语出惊人，“既然它是高达胸口的那个动力源生成的，而且现有的消息又说它可能和AEU当年制造的【t型反应堆】还有【重子衰变弹】有关，我看我们不妨叫它【高达核心粒子】或者【高达核能粒子】……对，叫GN粒子吧。”
“喂，这是像埃夫曼先生这样的教授才需要考虑的，轮不到你和我来插嘴。”麦克尼尔忍不住训斥了蒂莫西几句，但这个更像是随口说出的名称却以特殊的形式俘虏了他的心，“等等，GN粒子……GdI和Nod吗？倒也不错。”
有些耳背的埃夫曼教授没听到麦克尼尔和蒂莫西的窃窃私语，或者他即便听到了也不会在意。年事已高的学者将三人领到了一个外面有着核辐射警示标志的房间前，和三人一同穿上了沉重的防护服，并进入了闸门后方的中转房间。他们将从这里进入真正的实验设施。
“我们尝试了多种方法来合成这种粒子，并且在获得了新的研究资料后改进了流程。你对那些研究资料不会很陌生，如果不是因为伊甸组织在留尼汪制造的混乱，我们和AEU都不会注意到。”埃夫曼教授领着麦克尼尔来到一个扫描隧道电子显微镜前，他对麦克尼尔解释说，用这台设备也只能观察到GN粒子（这是蒂莫西刚刚随便说出口的代称）和物质发生相互作用并衰变时产生的现象而不是粒子本身，“虽然这个要求有些强人所难，我希望你们能够拿到更多用于实验的素材。如果我们能够大量合成这种粒子，就能进一步了解舒亨伯格的真实想法，或至少是他为什么会建立天人组织并塑造这样一个计划。”
“说真的，您不会想知道的。”麦克尼尔自言自语着。
除了占据实验室大量空间的实验设施外，另有一些记录实验思路和新实验流程图的纸张被散乱地贴在附近的墙壁上。罗根对那些东西没兴趣，蒂莫西倒是积极得很。裹在防护服里的金发青年津津有味地看着那些对常人而言如同天书的文字，其实他自己也看不懂，这并不妨碍他以特殊的方式自娱自乐。
对过去那些已经被公认为毫无用处的资料的重新重视，为UNIoN的学者们打开了研究GN粒子的一扇崭新的大门。也许那些理念由于过于超越当时的技术手段而被当做了痴人说梦，不管怎么说，它们已经被应用到了破解GN粒子的秘密的研究中。
和这类研究有关的最疯狂的构想，无疑是AEU当年提出的永动机方案。这个荒诞的念头在秘密为UNIoN军事项目服务的专家们深思熟虑后又从垃圾桶中被翻了出来，起因是一部分学者提出了新的GN粒子生成模型并从中找到了制造永动机的可能性——人类总是对永动机有着无穷无尽的好奇心，哪怕科学界已经不再受理和永动机有关的争论。
“……在高温和特高压以及该引力井条件下的……形成层……实现生成量超过自发湮灭量……”蒂莫西逐词读着上面的记录，他瞳孔周围的虹膜也逐渐变成了不断流转着的七彩色，“真危险，真是危险啊。想不到人类中会有这样的天才。”
一旁的罗根不经意间看了蒂莫西一眼，发觉蒂莫西木然地转过身、向着麦克尼尔和埃夫曼教授走去。一种异样的不安驱使着罗根拦住了蒂莫西，他从那双眼睛里分明看到了类似麦克尼尔只有在起了杀心时才会露出的眼神。这是他第一次在蒂莫西的眼中看到同样的杀意。
“麦克尼尔！”
“别叫他，这里是实验室，我们都该安静。”蒂莫西浑身一颤，向后退了一大步，又连忙叫罗根不要大喊大叫，“我刚才看了他们的研究记录，里面有许多天才的想法。想来我们一辈子都不可能看懂里面的东西，难怪舒亨伯格的计划能够保证两百多年不泄密。”
“……所以说粒子的消耗是惊人的，高达需要一个无比强大的能量源来生成粒子维持其各种功能。同时，他们还需要一种技术维持粒子不衰变以便储存。”坐在扫描隧道显微镜前的麦克尼尔同样看了半天也没看懂那些经人工上色后的图像的含义，他承认自己是个外行，“对了，埃夫曼教授，这个实验室里的辐射来自什么？我还没有找到可能含大量放射性元素的设备。”
“这个结论并不受我们喜欢，可它是目前最贴合实际的结论：来自你们说的GN粒子本身，是GN粒子衰变过程中出现的。快速衰变意味着它的辐射可以非常惊人，根据理论计算结果，对普通人而言，外界常温常压态下大概能装满你后面的隔离仓的等离子态粒子全部衰变就会瞬间致死。”说到这里，埃夫曼教授自己的语气里也带了三分疑惑，“可这和我们观察到的结果不一样……当天在非洲塔参加典礼的人如果经受了这么大剂量的辐射，最多三个月就会全部死亡。”
照这么说，被那种不祥的血红色光芒笼罩的麦克尼尔也很危险，罗根不由得捏了一把汗。他当时以为麦克尼尔肯定没命了，谁知麦克尼尔居然奇迹般地捡回了一条命，也许他背后确实有上帝保佑。那种光芒很有可能就是GN粒子衰变时发出的，没人知道麦克尼尔身上还有什么后遗症。
“高达驾驶员还有负责制造它的工程师都会先被辐射死。”罗根补充道，“即便他们有万全的安全措施，只要稍有闪失，整个天人组织都会覆灭。”
“可以通过研发检测衰变产物的设备来提高定向追踪效率，我想军队也已经在这么做了，不过他们可能还需要更多的粒子才能有针对性地提出需求。”麦克尼尔离开扫描隧道显微镜，疑惑地盯着面面相觑的罗根和蒂莫西。看在上帝的面子上，这两个家伙铁定又在研究《mS世界》的战术了，真没救。“我们去参观下一个区域吧，但愿这些知识有助于我们打败天人组织。”
一行人离开实验室，换下了沉重的防护服。他们刚卸下重担，埃夫曼教授的手机就响了。满头白发的老人从助理手中接过手机，慈祥地看着一头雾水地三人，又一言未发地结束了通话。
“片桐将军说他刚得到有关人革联的机密情报。等你们结束了在这里的工作，就马上去找他汇报。”把手机放进口袋里的埃夫曼教授健步如飞地赶去工厂另一头，麦克尼尔和同伴们紧随其后，“下面这个是你们上次缴获的激光武器残骸，它会呈现出光柱的外观主要是由于高密度的粒子覆盖在具有实体的剑刃上……”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