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F1b-Ep1：生命守护者（6）
【我们目前正在系统地消灭所有非人类生物。我甚至可以说，灭绝Nod信徒或变种人是解决一切问题的完美答案，我不相信任何人能想到更好的答案。其他解决方案只是权宜之计，只是制造一堆其他未解决的问题，没有触及核心问题。】——雷德蒙德·波义尔，2051年。
……
世界还真是奇妙。直到现在，吉尔斯·普莱斯对于自己已经身处另一个平行世界这件事依旧缺乏他预想中的新鲜感，但发生在他身边的一切变化以及天差地别的种种【常识】让他终于相信了麦克尼尔所说的那些话。还没等他完全适应新的现状，一场全面战争已经爆发了，身为火星军一员的吉尔斯不得不投身其中。
严格来说，他的处境比其他【火星军士兵】要幸运得多。在沃斯帝国，全体公民被自上而下地划分为三个等级（如果再算上根本不被视为人的地球人，那么总共有四个等级）：居于金字塔顶端的是37个伯爵家族，他们的地位直观地表现在沃斯帝国国旗上那37颗星星中；排在中间的则是其他大大小小的贵族，这些人的地位不如37个伯爵家族那样显赫，但他们依旧得以从自己的领主手中获得Aldnoah引擎的启动权；排在最后的则是火星的几十万平民，他们几乎没有接受过任何形式的教育，距离饿死往往只有一步之遥。一想到自己所见到的其他火星军士兵，吉尔斯多少有些汗颜，他现在更加深刻地体会到了麦克尼尔所总结的那些经验的正确性——自己在其他平行世界的身份有时往往会成为决定性因素。
尽管沃斯帝国的状况不尽入人意，当吉尔斯尝试着了解地球在最近十几年来的变化时，排除那些煽动仇恨的陈词滥调，他依旧感受到了一种挥之不去的恐惧。随着自由世界的领袖美利坚合众国在1999年的【天堂陨落】事件中遭到毁灭性打击、丧失一半以上的国土和一亿多人口，整个自由世界的地位迅速衰落，俄国人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借助建立地球联合军的名义确立了自身对世界的影响力。这是吉尔斯所能想象到的最糟糕的结果之一，但更糟糕的还在后面：普及到中小学校的真正意义上的军事训练、无处不在的庸俗唯物主义……假如有什么能够和麦克尼尔所说的那个令人绝望的未来相比，那一定就是眼下的地球了。
为了把地球从俄国人的魔爪中拯救出来，站在沃斯帝国一侧作战也未尝不可。然而，吉尔斯的一身本事却全无用武之地，因为火星军不仅仅是没有现代意义的指挥系统那么简单，而是干脆没有指挥系统——事实上，当他试探性地和自己同为骑士的同僚们讨论建立一个更高效的指挥机制的必要性时，几乎所有的骑士们都告诉他，那是根本没必要的。
“只有愚蠢的地球人才需要这些，他们的伎俩无法抵抗Aldnoah的神威。”不仅如此，同僚们还警告吉尔斯，类似的想法很容易被态度更严苛的伯爵视为倒向地球人的罪证，“……不必担心，胜利一定会是属于我们的。”
吉尔斯·普莱斯，现在是沃斯帝国塞东尼亚伯爵麾下的【骑士】，有些焦虑地驾驶着他的可变形式甲胄骑士机甲赶去驱逐近在咫尺的敌军。这架名为【坦塔罗斯】的甲胄骑士机甲，既可以变形为双足人形机甲模式参与陆战，也可以变形成为飞行模式进行空中或太空飞行，但它能够实现这一功能却并不是依靠机械装置和各种动力系统的密切配合，而完全依赖其内部的Aldnoah引擎。凭借着这些埋藏在火星的上古遗物，火星军得以打造出种种神奇的战争兵器，并将这些战争兵器视为从正面战场上彻底摧毁地球联合军、巩固沃斯帝国对地球统治的唯一手段。基于同样的理由，协同作战在火星军内部几乎是个笑话，没有任何火星贵族希望自己身边多出前来争功的对手。
……就算要改变这些现状，也必须先赢下手头的战斗才行。得到了歼灭克利马内郊外敌军的任务后，吉尔斯立即单枪匹马地出击了。敌人的活动区域距离登陆城很近，但由于那些工厂对于火星军恢复克利马内的正常机能、减轻登陆城的负担至关重要，登陆城无法直接进行远程火力打击。饿死、渴死更多的士兵，那都无所谓，但尊贵的伯爵是不该面临补给告罄之类的窘境的。
这场战斗不应该有什么悬念。全景式驾驶舱有助于吉尔斯发现那些被机载侦察设备忽略掉的危险，而【坦塔罗斯】的特殊能力赋予了他无视地球联合军大部分常规武器的底气。只要锁定目标，无论是人还是载具都会在壮观的磁暴束中灰飞烟灭，绝不会有任何闪失。遗憾的是，火星军却不能像他印象中的俄国人那样真正搞清磁暴武器的原理，只能按照总结出来的规律使用。
那些试图以小股部队形式渗透进入废墟中心地带的地球联合军士兵率先遭殃，他们试图伪装成难民，结果毫无疑问地被吉尔斯消灭了。对磁暴武器的风险一无所知的地球联合军士兵们进行了试探性的抵抗后，便四散奔逃，而吉尔斯并不打算将他们杀得一干二净。他有更重要的工作需要完成。
“吉尔斯爵士，敌军的规模约有一个连，从着装和装备配置情况来看更像是正规军和民兵的混编产物。已经发现了甲胄骑士机甲和装甲车，还可能有火箭炮支援。”负责情报工作的火星军士兵把先前的侦察结果告诉了吉尔斯，“驻守厂区的我军全军覆没，无人生还。”
“敌人要是会留活口，才是比较不可思议的事。”吉尔斯快速地确定了需要消灭的目标总数，他打算争取在不破坏厂房和设备的情况下只歼灭敌人。即便火星军士兵普遍已经适应了凭小球藻充饥的日子，饮水仍然是个大问题。“他们得意不了多久，我保证。”
这群地球联合军士兵也并非单打独斗，附近的村镇里埋伏有车载火箭炮，而且马达加斯加的残存地球联合军仍然派遣了空军进行协同打击。以皇家空军王牌飞行员身份声名鹊起的吉尔斯即便驾驶同样的战斗机也能毫无压力地消灭这些对手，更不必说他现在所控制的战争机器的强大程度是他人无法想象的。磁暴武器不仅能够百发百中地摧毁被锁定的一切目标，而且可以通过将逼近甲胄骑士机甲的炮弹和导弹列为目标的方式实现高效防御。凭借着这一手，吉尔斯在敌人的机群逼近之前就解除了其威胁。他有些后悔没在如此乏味的战斗中带上几杯咖啡了。
他锁定了第一群敌军士兵，然后按下了发射按钮，大量肉眼可见的磁暴电弧一瞬间命中了目标区域，没有任何生命体能够在打击中幸存。确认了附近厂房和设施的损坏情况后，吉尔斯准备锁定第二群目标，但这时从不远处飞来的炮弹迫使他紧急躲避。那是由地球联合军的KG-6甲胄骑士机甲发射的炮弹，而那款武器理论上并不能用来防空。
……但凡事总会有例外。哪怕是在正面战场上能凭借着Aldnoah装备一面倒地屠杀地球联合军的火星军最近也遭遇过败绩，其中最着名的莫过于克鲁提欧（cruhteo）伯爵的部下特里尔兰（trillram）男爵在开战当天就于日本被地球联合军击毙——那家伙明明驾驶着拥有反物质外装甲的甲胄骑士机甲，却还是莫名其妙地丢了性命。听到那噩耗时，吉尔斯一度以为麦克尼尔和罗根等人就在位于日本的地球联合军之中服役，但他几经打听也没有取得能够证明自己的战友们身处日本的可靠情报，加上身为塞东尼亚伯爵部下的他没法随便远离当前战场，于是他也只得先把手头的事情处理好再考虑寻找战友们的下落。
“地球联合军有很多优秀的战士，可惜他们都在为俄国佬的天下卖命。”稍微为这些智勇双全的对手惋惜了两秒后，吉尔斯一面锁定了那架在卡车携带下快速移动的KG-6甲胄骑士机甲，一面自言自语着，“要怪就怪你们跟错人了，和Nod兄弟会混在一起是没前途的。”
这次他没有失手，目标连同卡车一起发生了爆炸。摆平了稍微让他感到有点麻烦的敌人之后，接下来清理残兵败将的工作简直不费吹灰之力。大部分黑人士兵在发现这架飞在空中的甲胄骑士机甲显然搭载了Aldnoah装备之后就已经陷入了混乱之中，只有少数士兵坚持抵抗，但那些子弹要么远远地从【坦塔罗斯】附近飘走，要么即便击中了机身也无法给它造成任何伤害。
“吉尔斯爵士，我需要你确认敌军在自来水厂等区域的具体行为，他们显然不止想要夺取或破坏这些设施。”吉尔斯的眼前出现了带有全息投影的通讯屏幕，上面是一个穿着红色礼服的棕发青年白人男子，此人便是负责攻打莫桑比克地区的塞东尼亚伯爵尼科斯特拉托斯，“迄今为止，我军在地球各处遭受的损失，大多不是在正面战场上，而是在真正确立对占领区有效控制的过程中。”
“遵命，阁下。”吉尔斯听了，不由得心头一缩。确认具体情况，那就需要离开甲胄骑士机甲、降落到地面并亲自进入这些废墟内一探究竟。飞行员也有需要陆战的时候，吉尔斯并不忌讳这些，他怕的是这时地球联合军突然反扑又或者是名义上是【友军】的其他伯爵麾下的火星军由于某些原因而突然发起打击。“我已经基本扫清了附近的敌人，马上就去确认。”
所有的火星贵族都是白人。不仅如此，火星人也以白人为主，至少目前为止吉尔斯还没有在火星人之中见到非白人。据火星军之中的老兵回忆，大概在二十多年前，也就是火星开拓团刚刚拥立雷列加利亚为皇帝的时候，火星上还是有一部分非白人的，而火星人几乎只剩下白人则是随后十几年间的一系列变化所致。由于这些微妙的差异，吉尔斯的所有同僚都不同程度地表示，能够充当家畜的地球人起码也该是白人。
……把这里的所有黑人士兵不留一个活口地歼灭，本来就是他的义务。
经过吉尔斯轮番打击，附近的黑人士兵只剩下了十几个人，而且看样子正要往另外一座厂房内转移。如果吉尔斯是在一支正常的军队中服役，他本来只需要通知手下去清理那些残兵败将就行——现在，他不得不继续亲自动手把敌人消灭，而且根本没法指望身体素质普遍堪忧的火星军普通士兵能助他一臂之力。
忽然，传感器显示他的【坦塔罗斯】被什么东西击中了。吉尔斯爵士有些不悦地确认攻击的来源，发现袭击来自一架躺在角落的训练用KG-6甲胄骑士机甲。
虽然地球联合军的正规部队早已装备了最新一代KG-7，KG-6仍在训练基地和二线部队、预备役部队中得到广泛应用。这些KG-6甲胄骑士机甲因用途不同也存在不小的差异，但吉尔斯眼下并不想区分它们。刚才的攻击不致命，羞辱性却极强：那是训练时使用的颜料弹。脸色瞬间变得极差的吉尔斯马上再次锁定了目标，他不大清楚敌人为什么会在每一次攻击的机会都十分宝贵的情况下浪费大好时机，也许这只是敌人绝望之下的反扑。
等等，那架KG-6甲胄骑士机甲之中似乎没有驾驶员。地球联合军开发的ASImoV系统允许用单一设备同时接管多个设备的控制权，这也意味着附近一定还藏着真正控制这架KG-6的对手。吉尔斯有些想要把附近全都化为灰烬，但他不能那么做。已经有些火星贵族因为不管不顾地持续使用极端手段毁灭城市而遭到同僚谴责，因为他们的短视行径让火星军失去了通过劫掠敌军设施（甚至是超市和商场）来补充物资的机会。还没等他找到目标，楼顶状似大型灭火器水炮的设备忽然在【坦塔罗斯】靠近时开火。吉尔斯只觉得他的甲胄骑士机甲剧烈地摇晃了片刻，随即便感受到了从左侧传来的冲击感。爆炸的位置距离驾驶舱很近，再往右偏一些，他很可能就会丧命。
“连弱点都一样。”马尔科姆·格兰杰飞快地撤回了地下掩体中，这些地下掩体是过去15年间新修建的一切设施都必须配置的，“我是没想到拿灭火炸弹【防御】磁暴攻击的土办法还能派上用场。小时候没少听他们讲这些……”
“干得好，格兰杰。”躲在厂区另一侧的麦克尼尔接连向在外控制甲胄骑士机甲残骸的罗根下达了命令，“……罗根，把它打下来。别打Aldnoah引擎，我们又没法自己造一个。”
“我得提醒你，如果你不让我把它直接消灭，它逃走的概率有90%以上。”罗根也躲在地下室里，他和麦克尼尔都不打算在敌人出动Aldnoah装备时故作英勇地跑出去送死，那只是麻醉自己的行为艺术罢了。“……想好了吗？”
“还是要争取机会。”麦克尼尔仍然决定拿到Aldnoah引擎和对应的装备，他不会介意给地球联合军增添优势，“别废话了，听我的。”
罗根照做了。攻击的机会稍纵即逝，他必须在敌人恢复原有状态之前破坏【坦塔罗斯】的飞行功能。凭着自己的直觉和少许推测，罗根快速锁定目标并连续开火，他先前和麦克尼尔把无人控制的兵器部署在厂区各处就是为了在最不利的环境下创造反败为胜的机会。转眼间，【坦塔罗斯】多处中弹，摇摇晃晃地向着地面坠落。兴致勃勃地等待着它坠毁的麦克尼尔定睛一看，发现冒着黑烟、刚才已经基本变形成人形机甲的【坦塔罗斯】又变回了飞行模式。它顽强而坚定地撤出了战场，向着登陆城所在位置返回。一旦它离开了厂区周围的复杂环境，麦克尼尔等人也无法像刚才那样伏击了。
“……我说过的。”罗根摆出一副无辜的表情，“要么摧毁，要么任由其逃跑。”
“这确实是我的责任，我太贪心了。”麦克尼尔清点了身边的人手，下令撤退。他的部队死伤惨重，即便不撤退也无法守住这里，而且他并不能指望火星贵族们永远保持理智。一言不合便下令从地球外轨道把大量由月球碎块形成的陨石推向地球以惩罚地球人【大不敬之罪】的火星贵族比比皆是，纵使部分理智的火星贵族强烈反对这种毫无意义的破坏行为，雷列加利亚皇帝本人也没有表示任何形式的反对。“……我们今天付出的代价还是有些大了。不过，这场战争一定要打下去。哪怕每次他们杀我们一百个人而我们只能杀他们一个人，也是他们先撑不住。等这场战争结束之后，如果还有一男一女两个地球人活着而只有一个火星人活着，那也是我们的胜利。”
“但是嘛，幸存的两个地球人之中，也许会有一人选择火星人当自己的伴侣……那时又该怎样呢？”罗根不怀好意地反问了一句。他扛起身边所有的设备，考虑着该怎么在逃回去的路上安抚那些刚鼓起勇气对抗火星军又目睹同伴们全军覆没的黑人士兵。“你希望所有人都能以自己的绝对立场战斗下去，这种事从来就没存在过。”
来时简单，离开时就没那么容易了。麦克尼尔确实为自己准备了撤退路线，最大的困难仍然在于怎么摆脱火星军的追击以及可能出现的更多持有Aldnoah装备的火星甲胄骑士机甲。先脱离火星军控制最严密的地区，再进入附近的村镇，而后化整为零地逃离……除了会导致火星军报复性地屠杀周边平民之外，并没有什么缺陷。反正，就算麦克尼尔不这么做，火星军还是会把那些人消灭的。
“那些火星火箭飞行兵又来了。”车队没跑出多远，负责监视敌情的老格兰杰就发现了敌人的追兵，他索性使用了记忆里熟悉的名字来称呼敌人，“……所以我们要怎么避免被敌人发射的导弹炸成肉酱？”
“这是个好问题。全交给你了，罗根。”开车的麦克尼尔吹了一声口哨，让罗根善用从装甲车上拆下来的高射机枪，“敌军兵力少，一旦再承受更多损失，就很难专门为了追杀我们而派出更多部队。”
“话虽如此，我没有和战斗机决斗的兴趣。”车厢后方的罗根试图集中注意力，唯一会影响他发挥的只有身旁还处在惊恐中的青少年儿童兵们。从登陆城出发的又一批黑影还在迫近，已有两发导弹向着车子飞速靠近，所幸它们都只在道路两侧爆炸、没有伤及车辆本身。“……你是要让我挑战用肉眼完成超视距打击的吉尼斯世界纪录吗？”
“也许。”麦克尼尔的话把罗根气得不轻，“……开玩笑的。假如马达加斯加的空军支援部队不打算来，我们就试着和敌人周旋一下吧。想必火星军的飞行员目前还没适应地球环境。”
麦克尼尔所考虑到的最坏局面没有发生，为此次行动提供支援的地球联合军第二批空军支援部队还是及时抵达了战场并挡住了试图追击麦克尼尔等人的火星军，为麦克尼尔和他手下的幸存士兵们撤退进入居民区创造了机会。料定敌人一定会大肆报复的麦克尼尔力劝安德拉达上尉尽快带领部队转移，虽说他自己也不想放弃距离克利马内最近的几个据点。几经权衡后，安德拉达上尉同意了麦克尼尔的建议。谁也不敢赌火星贵族们的心情究竟是好是坏。
但几天后陆续传来的消息让麦克尼尔感到无比意外。敌人没有进行他想象中的大规模报复，并且停止了在莫桑比克各地的屠杀行动。认为事态可能发生了某些变化的麦克尼尔大胆地猜测，在地球各地遇到的强烈抵抗以及火星军的补给难以为继等一系列问题终于迫使敌人转变了原先堪称顽固又愚蠢的态度。
“推测是真的，东亚那边的友军传来消息说，火星军确实在招募地球方面的叛徒……主要原因是火星军自己的士兵和技术人员的素质都比较底下。”7月19日这天上午，罗根带来了麦克尼尔最不想听到的消息，“这可糟透了。”
“甚至比他们继续到处屠城更糟。”老格兰杰补充道。
“那就得想办法让他们继续这么做下去。”麦克尼尔自己都被自己的发言吓了一跳，“生死之战，不认真些怎么行呢？”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