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能够找到我,也一定找过你了吧。真是给你带来麻烦了,如果他们提出什么让你难堪的要求,也请你转达给我。”
“要求倒是不多,甚至很简单。”沈宏邦靠在沙发背上,抬眼看颜松,轻声吐出这句话,“执习组不得与他再有任何联系。”
“这真是个很轻松的要求。”颜松微笑,“然后呢?”
“作为补偿,他们会将一位第二代的全能者送予执习。”
“就是门口的那一位是么。”颜松这才懒懒地一眼撇过去看了那个始终站在门口的西方女人。“不如说是用来监视我们的吧。”
“我还是听得懂的。”那个西方女人说出并不纯正的中文,露出阴柔的微笑,“作为全能者,语言方面有困扰怎么行。请叫我塔格拉,我会为你做任何事,主人。”
送予……这真是一个很不详的词。
“我可以拒绝么。”颜松再懒懒地将眼瞥向沈宏邦。
“你已经没有机会拒绝了。”沈宏邦站起来,像是完成任务般地呼出一口气。“我希望这件事能够尽快解决。”
颜松依然是冷眼看着,但这次没有出声。
在执习组名誉这样的利害面前,董事长是绝对愿意牺牲掉局部利益的。何况——那家伙本来就没有编排入执习组名单。
“走好。”直到沈宏邦到门口了,颜松才再勾起职业性的笑容,与他告辞。
但那个叫做塔格拉的女人留了下来。真是糟糕。
“那么我想要向你询问一些事,你应该不会隐瞒吧?”颜松右手一指沙发,“请坐。”
“不必。”她回复。
“我让你坐。”
“是。”她终于走过来坐下。
颜松观察着她走路的姿态细节——确实是不一般的女人,在温静的步调下每一步都掩藏着爆发力。
“第二代?”
“是的,”女人眼眸半敛,用中文缓缓解释道;“阿克斯莱尔先生希望回收第一代全能者。”
“回收?”颜松好像听到了什么让他并不愉快的词,“目的是什么?”
“垃圾,就应该回收。”
“这不是一个好理由。”
“我没有资格了解他的意愿,所以我也只是按照他的命令行事。”
颜松粗略地将塔格拉与沈经做了对比。如果这个女人真的为第二代全能者的话——那么她的思维能力,确实比第一代优秀的多。
也只能说是个例而言。
颜松并不相信德国还会允许全能者的存在。这一类应该与逝去的历史一同消失,并且抹杀于所有记录的反人类做法——
“如果中文有障碍,还是用英文聊吧。至少我是能够听懂的。”颜松平淡地说着。
“没关系。我还是能够驾驭中文。”
“那么我带你看看这里。”颜松站起来,“给你安排个住处——我会说明哪些地方你不能进入,希望你能记住。”
“是。”
“阿经。”到了晚上封河敲了房门后开门,正好看见沈经相当投入地嘴角咬着纱布,纱布的另一头还缠在右手上系着,左手扯着纱布的另外一端试图解开,不过好像越扯越凌乱了……
“现在还不行啊,阿经。”封河走进去坐在沈经一边,扯下咬在他嘴里的纱布,“怎么了?”
“……没事。”依然是一股沉郁的气息。
“现在还不能扯掉啊,不过我可以给你重新换新的。”
“……好。”
封河也解不开已经凌乱的纱布,随后还是直接用剪刀从中间剪开。沈经的右手手指已经能够动的相当灵活了,封河看到他的骨骼中央的肌腱也修复了大半。“嗯,马上就会好了。”封河的右手食指与中指并和在结痂的伤口上轻轻摩擦着,沈经再一次感到了疼痛感的消失。
他抬眼望着封河。颜松说过对男人与对女人的感觉是不一样的,也自嘲过他自己就像是女人在照顾他一样。这便是……与男人不一样的人么。
但是与他见过的其他女人也不一样。
温和柔软的像是光。
他的左手忽而缓缓举起,迟钝了一下之后搭在了封河的头发上。
“嗯?怎么了?”封河已经给他擦了药,正在给他缠新的纱布,这时也只是随意地一瞥。
“……呃。”他也不知道是什么情绪。女人与男人……确实是……不一样……
他的左手再顺下来抚摸到了封河的脖子。
他很少与女人接触。在他早年的时候对女人没有任何印象。他曾经的职责是守护整个队伍以致守护国家,后来流落数十年,是颜松重新唤起了他那天生的守护欲望,但他的守护欲望似乎从没有用于正确的对象上。
是女人。
这个时候他忽然觉得,他要保护的,就是这些娇柔的,对他而言美好的东西——
喜欢。
真是个让他无法理解的词。这一瞬间他忽然想将这些对他而言重要的事务都占为己有——这样,就是喜欢了吧。
“阿经。”
他恍然回过神,左手缩回来,封河肩上的衣服已经被撩下一大截。他茫然地看着那白皙细腻的皮肤与精致的骨骼,他并不知道这是可耻的事——
没人教过他,他便不会知道。
“呐,已经好了。”封河拍了拍他的右手手腕,再随意地提了提肩上的衣服,站起来:“晚安。”
“安。”沈经点头。
封河走出去后拉上门,沈经还呆滞地坐在原地,半晌后才举起左手,掌间还残余着封河皮肤光滑温暖的触感——竟让他觉得沉迷。
这是怎么了?他也觉得自己不对劲。女人便是这样柔软么……好像还有那种特殊的气息……
他的右手握拳,随即再张开,捂住额头向后缓缓地撩过像是理了一下头发。
手机忽而响起。他按下接听,是颜松:“阿经么?”
“嗯。”他应一声。
“还没休息么,电话接的这么快。”
“是。”
“我最近没办法接你回来了,我这里受到了监视。你就在那里顺从一些,不要回到市中心,好么?”
“好。”
对于颜松的指令,他一向是无条件服从。并不是他懒得去想除了这些命令之外属于自己的思想,而是他似乎根本没有违背命令的意识。
本能地接受,本能地服从,这就是他从小被灌输的信条。不过……回想起来,他有过违背命令的时候,而且有过两次。
第一次是在战场上,在柏林最后的防线溃败的时候,在苏军的包围下,按照阿克斯莱尔事先的指令,他们必须选择结束自己性命,但他没有。作为整个队伍的队长,他甚至还打消了幸存者们的这个绝念。
第二次便是在六年前,他的思想开始因为杀戮而出现波动,在杀人时越来越迟疑——引起黑影集团头领的不满,想要通过对他强行注射毒品来控制住他——但他在南亚次大陆生活过几十年,亲眼所见,很清楚这种东西会有什么作用——便是第二次的反抗,也就是这次他反而暴走杀死了黑鹰头领,将黑鹰内部搅成一团混乱,这才给了执习组机会插空,得以用最少的精力和最短的时间将所有人员制服。
他也不清楚自己是怎么了。与那些年在战场上的自己相比,自己对自身更加疑惑了。他感觉到了自己在改变,但他依然无法认识自己——
“你要成为怎么样的人?”颜松问过他,他不会回答。因为没有人给他说过答案。
但他满足于当前——在执习组有众人的关照,他觉得自己与其他人并没有什么两样。
他逐渐将眼睛睁开。该睡了。他脱下外套,里面是一件白色衬衫,衬衫领口外斜挂着黑色的丝线。他把项链拉出来,钢制的十字架在眼前晃着。
真是让人怀念的东西,身份的象征——除了后脖颈下方的刺青,就是这个。每个全能者都会拥有这个让他们引以为豪的东西。
只是当年的引以为豪。
他倒在床上,左手扯过被子将整个身体掩盖。
沈经好像并没有别的什么事可以做。封河见他也确实闷的慌,就建议他出门去走走。但是沈经连出门走走的心思也没有。总之……他需要有一个人来命令他做事。
……请问这样的人生还有什么意义……是什么支撑你活这么多年的?
“那么我带你出去走走怎么样?我要去买点东西。”封河喊上她。其实她也不要买什么东西——纯粹的让阿经出去散散心而已。
其实是更想把那个时刻在附近晃荡的幽灵拽出来。不能捕捉到的话——阿经始终都有潜在的危机。
灰色风衣的男人将眼睛眯起来,他蹲立在一个平房屋脊的后端,那高耸的房脊能够很方便地将他的大半身体掩藏。他伸出右手,平举一把青铜制的十字弓弩,一支铜黑色的箭支搭在上端,将双眼眯起定格视线。
在远处的街道上,便是封河与沈经并排走。
“那些攻击你的是第二代全能者是么。”封河问他。
“或许。”他自己也不确定。但是能够拥有如此敏捷身手的女人……确实不是一般的人。
“全能者的概念是怎么样的?什么都会么?”
“不清楚。”
“自己也不清楚么?”
“只是一个称呼。应该是指,我们能够用最快的速度掌握最难的工作。”
“像是过目不忘之类的么?”
“嗯?”
“就是看一眼就不会忘记。”
沈经点头,“可以做到。”
“那么——阿经会有自己的名字吧。”
“有。”他温和地应着。
“是德国名字吗?”
“是。kamikaz名神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