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枫亭很为难。
这种为难是肉眼可见的。
他坐在李天澜对面，满是疲惫的脸上带着掩饰不住的纠结。
林族整体进入天南，这听起来简单，可想要执行起来却一点都不容易。
忘忧山庄的人看起来咸鱼，从忘忧山庄到天南，似乎也只是换了一个地方继续做咸鱼，这样似乎是没什么，可族群搬迁哪有这么容易？
中洲有句话叫故土难离，林族在忘忧山庄生活了几百年，那里看似是欧陆的区域，可实际上早就成了林族自己的私有地盘，毫不夸张的说，那里每一寸土地都带着属于林族的味道，现在让他们所有人全部搬到天南...
面对陌生的区域，陌生的生活环境，截然不同的气候，林枫亭根本不用去想都知道一旦做出这个决定，忘忧山庄会有多少人反对。
而这样的反对目前看来还是小事，最关键的是其他分支...
林族本部是咸鱼，但其他分支却都是有着极强的进取心的，欧陆，美陆，南半球，雪国...
各个地方都有林族的分支，有些地方，甚至不止是一个分支，比如在美陆，南北加起来，跟林族保持着联系的分支就超过了三十个。
他们自己所在的区域，都是他们多年，甚至好几代人打拼出来的根基，他们在当地占据的产业，搭建起来的人脉，可以说是他们赖以生存的东西。
把这些人都集中起来往天南汇聚，谁会愿意？
林枫亭就算是族长，这么荒唐的指令也没多少人愿意去遵守的。
而且他还拿不出什么像样的理由。
总不能拿着李天澜的说辞去告诉他们世界末日要来了，赶紧往天南避难吧？
主要是李天澜也给不出明确的理由。
林枫亭就算勉强相信李天澜的话，那相信的也不是世界末日，而是李天澜本人。
那些分支可未必愿意相信林枫亭，毕竟林族内部的结构摆在这里，松散至极，这也就意味着林枫亭的工作不是这么好做的。
“如果事情顺利的话...”
李天澜想了想道：“接下来中洲应该会有明确的动作，到时候林叔的事情也会好做一些，但无论如何，林叔你本人都是要去天南的，我不愿意放弃任何人，但有些变化，我无能为力，最差的情况下，我只能选择保护愿意相信我的人。”
林枫亭有些出神，轻声道：“中洲会有什么动作？”
“各种动作，一些不被外人理解的，甚至是难以解释的...
接下来如果顺利的话，所有中洲人都应该会收到消息，然后各大区域都会集中资源为末日做准备，中洲的结构也会出现变化，东皇宫的说法应该会慢慢消失...”
他稍微顿了顿，摇头道：“不，应该说，东皇宫和中洲会融合，从理事开始，所有人都加入东皇宫，东皇这个代号会被所有人知道...”
他停了下来，不在继续说下去。
因为林枫亭看他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疯子。
所有理事加入东皇宫意味着什么？
中洲，会成为东皇宫的一部分？！
这是什么天方夜谭？
而且东皇这个代号会被所有人知道是什么意思？排在最前面...
“你...你认真的？”
林枫亭忍不住开口问道：“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未来的结构会出现明显的变化，但实际上的体系不会有太大的区别，我不会管事，我的性子林叔你是了解的，我也不愿意去管一些具体的事务，但是我需要作为一个象征，出现在应该出现的位置。”
李天澜沉吟了下，话锋一转道：“当然，这也未必会成为现实，也许中洲会拒绝我的要求，那样的话，我只会守着天南...”
“你的意思是，如果中洲不接受你的条件，你就会放弃对中洲的庇护对么？”
林枫亭突然问道。
“不是我放弃，是我做不到。”
李天澜深深的看了一眼林枫亭：“中洲不接受我的条件，那我就不会拥有保护中洲的能力，我需要成为象征。
比如你要求让我，不，让普通人写一副毛笔字，那至少你要给他一支笔，只有这样，他才能把字写出来，对我而言，中洲的态度，就是那支笔。
这不是我愿不愿意的问题，而是我的能力范围到底能够扩大到什么程度的问题。
其实这是两个计划...
如果中洲同意了我的要求，我的能力范围勉强可以覆盖整个中洲，但那样的情况下，不代表中洲没有危险，人们的生存模式同样会被改变，我能做的，只是在一定程度上保护中洲。
而如果中洲拒绝了我的要求，那就是第二个计划，我可以覆盖整个天南，并且对天南形成绝对意义上的保护，在我只保护天南的情况下，我可以保证天南的秩序跟现在没有任何区别，人们会生活在最安稳的环境里，哪怕这颗星球碎裂，天南都不会有事，在这样的保护下，人和狗是有区别的，人们也不需要再面对真实的世界...”
一定程度上的保护和绝对意义上的保护...
这种区别？
“是因为地域大小的原因？”
林枫亭不自觉的跟着李天澜的思路在走。
“有这种原因，但只是一部分，还有人口的原因，人口的多少关系到给我的反馈多少...
如果涉及到整个中洲的话，在完成了覆盖之后，我需要时间，被庇护的人也需要时间接受现状，那意味着我会进入虚弱状态，要很长的时间，等到人们完全接受了东皇的存在，我才能慢慢恢复过来，如果只是天南，那就好处理多了。”
这不是科学...
林枫亭彻底确认了这一点。
反馈，人口，人们的态度可以直接关系到李天澜的状态...还有覆盖...
林枫亭内心一动，突然道：“你说覆盖，你打算用什么覆盖整个中洲？”
这似乎才是最夸张的，不要说中洲那么浩瀚的疆域，以现在这种情况，李天澜想要找出一个能够覆盖天南的东西都不容易，不，是不可能。
“用...”
李天澜说了个词。
但在他开口的瞬间，那个词汇就自动消失了，同一时间，李天澜衣服上大片的花纹开始不断流动。
林枫亭怔了怔。
刚才那一刻，他可以肯定李天澜绝对说了什么，但是...他没有听到。
莫名的，他有些头皮发麻。
“那东西现在还不在我这里。”
李天澜笑了笑：“它还在北海，我回去的时候会去拿的。”
林枫亭不说话了。
他竭力消化着自己得到的信息。
末日将至，个人武力完全失控，类似于李天澜秦微白的个人武力会数十上百甚至数百个的出现，天骄级别的战斗每天都会发生...
这样的情况下，李天澜打算用北海的某个东西完全覆盖中洲，但他自身会进入虚弱状态...
林枫亭的眉头皱了起来，结合李天澜的说法，还有他要的结果，整件事情似乎有着很大的逻辑漏洞，至少他说出来的事实，根本就说服不了其他人。
“如果不选择保护中洲，你是不是就不会进入虚弱状态，以你和小白的力量，能不能解决掉其他高手？”
林枫亭试探着问道。
李天澜安静了一会，默默的叹了口气，似乎无论是林枫亭还是李华成，一直以来都搞错了重点。
轩辕无殇把末日的消息告诉了中洲。
而他把末日的消息告诉了林枫亭。
但无论是中洲还是林枫亭，关注点始终都在个人武力失控上面，从而忽略掉了最关键的东西。
最关键的东西从来不是个人武力的失控，而是世界的变化。
“我没办法解释。”
李天澜轻声道：“就像是刚才那样，我即便可以说，林叔你也听不到...”
他自嘲的笑了笑，这一刻，他突然想到了轩辕无殇最初出现时跟他聊天的场景。
“再等等吧。”
他出了口气：“等等中洲的态度，如果中洲的态度明朗下来，那么接下来，林叔就以我的名义，将林族所有人集中在天南，一个月，最多一个月的时间，如果什么事都没发生的话，所有人都能回去。
如果真的发生了什么，到时候不需要我解释，你们也会懂的。”
林枫亭张了张嘴，还想说些什么，书房的门已经被打开。
穿着整齐的秦微白抱着一叠资料走出书房，在她身后跟着的是骑士。
秦微白先给林枫亭打了个招呼，随后将资料放在茶几上，柔声道：“暂时整理的差不多了，东皇宫接下来的任务，基本都在这里。”
“什么任务？”
林枫亭有些疑惑。
“末日之下，我保护不了欧陆。”
李天澜平静道：“这里已经没有意义了，所以在那一天到来之前，这里...”
他拍了拍秦微白放下的资料：“这里是欧陆拥有的资源，动物，植物，金属，小部分的技术资源...
这些，都是我们要搜集起来带回中洲的东西，东皇宫每个人都要行动起来，还有林族...
我要这些资料上提到的每一种东西，如果有谁不愿意，林叔可以告诉我，我会亲自去拿。”
林枫亭眼前一黑，他的心思还没有从末日里回过神来，整个人就再次被更加忙碌的工作淹没了。
他突然有些想念忘忧山庄，想念那里悠闲的空气，还有自己宽敞的卧室...
“早知道这样...我就不该来这里，什么乱七八糟的...”
他苦笑着摇头：“我应该先回家看看，好好睡一觉的...”
“回家...”
李天澜点点头：“正好，我也要去一趟忘忧山庄。”
“你去干什么？”
林枫亭微微一怔，这才想起，李天澜刚才好像就说过要去忘忧山庄的。
“去看看。”
李天澜握了握秦微白的手，笑道：“去看看另一个她...”
秦微白的手掌微微颤抖了下，随即被李天澜更加用力的握住。
“你和我一起去。”
他声音平静的开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