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起潜离开曲阜,立马赶往济南。
向王永吉敲诈了五十万两银子后,就回了京城。
钟君义送走高起潜,然后去找了孔贞运。
钟君义为何要推荐孔贞运做衍圣公?
一是孔贞运出身南孔,如果用嫡庶之分,南孔比北孔要正宗。
当年北宋遭遇靖康之耻,当代衍圣公孔端友,带着孔子夫妇的雕像,衣冠南渡,定居建康。
金朝为了统治合法性,在曲阜立孔端友的弟弟孔端操为衍圣公。自此就有了南孔,北孔之分。
忽必烈统一之后,也考虑过孔府南北之分,不利于对汉人的统治。
在南北孔之间,忽必烈最初选择的是南孔。想要当时的南孔衍圣公孔洙回曲阜。
但孔洙以南宋亡国,坚决不仕蒙元,忽必烈这才让北孔,继续作为衍圣公的传承。
从气节上来说,南孔高过北孔。
北孔自北宋之后,节操碎了一地。
也就抗日战争时期,硬气了一把。为北孔挽回不少的声誉。
钟君义推荐孔贞运做衍圣公,不只是因为孔贞运出身南孔。
自科举以来,孔家文风不盛,进士登科者凤毛麟角,孔贞运不但是进士,还做过首辅。
虽然孔贞运做首辅时间不长,但也是孔家历史第一人。
更主要的是,孔贞运此时恰好就在曲阜。
孔贞运原本是南直隶建德人。被张四知挤兑后辞官回家,路过曲阜。
孔胤植继位衍圣公不久,而且得位不是很正。
听说孔贞运致仕回家,为了自己的地位,特邀孔贞运到曲阜做客。
作为圣人子弟,又是圣人门徒,孔贞运对曲阜,自然心生向往。在曲阜一待,就是三年。
孔贞运此时正在为孔胤松办丧事,钟君义听说了孔胤松的事迹,当然要来吊唁。
孔贞运却没有给钟君义好脸色,说:“哟,这不是武王转世的钟二公子吗?
难道我孔家,有旱魃余孽不成?”
钟君义道:“子不语怪力乱神,孔首辅作为孔家子弟,不会也相信,坊间的流言蜚语吧?”
孔贞运没好气的说:“制造流言蜚语,不是乱臣贼子的惯用手段吗?
钟公子好手段,竟然能让流言,从曲阜流出,这天下敢不信者,吉光片羽也。”
“谣言止于智者,君义此次前来,一是为吊唁孔家忠烈。
二是拜托首辅大人,为君义消除流言。”
孔贞运冷笑说:“流言之事,不正是公子所求尔。”
钟君义说:“这天下,别人或许会眼馋觊觎,但君义不会,我钟家更不会。
君义所做一切,就是不希望家天下,继续荼毒天下苍生。
孔首辅,以天下之财,供一家一姓,这样的天下合理吗?
君王,独夫民贼也。
圣人立言,‘仁者爱人’,主张以仁治国。
后世门徒,却把‘仁爱’,寄托与独夫民贼君王之上。
君圣则治,君昏则乱。
孔首辅说君义是乱臣贼子,却不知你效忠的君王,才是天下最大的贼。”
“你说你不是乱臣贼子,为何要大兴刀兵。
兵者,凶器也,争者逆德。
将者,死官也,故不得已而用之。
兵者无天之上,无地于下,无敌于前,无主于后。
钟公子行此等,不敬天地君亲,逆德之举,与乱臣贼子何异?”
“孔首辅,这可是兵家之言,而非儒家学说。
兵家曾言,夫将者,上不制于天,下不制于地,中不制于人。
兵家只是诉求,将在外,君命有所不授,言语激烈些罢了。
兵家所求,不无道理,毕竟兵为凶器,不能以仁义论之。
而兵者,国之重器,虽不可不察,然治国当为正,治军则为奇。
正可示于人,而奇,不可轻易示于人。
如今大明将兵,处处受制于儒,儒知正,而不屑于奇,焉能不败。”
兵儒相悖,然国二者不可缺一。
二者相辅,国泰民安,二者相争,民生凋敝。
儒家把兵家列举之论证,歧义为大不敬,实为不智。”
“难道兵家,就能无视天地君亲吗?”
“兵家说,将者,死官也,故不得已而用之。
做为一个将军,对敌时,就要面对生死,和敌人讲天地君亲,有如对牛弹琴。
兵者,王道也,儒者,仁道也。内圣外王,兵儒相通则兴,外圣内王,兵儒相争则衰。
大明对内施王道,对藩属广施仁德。
藩属朝贡得利则奉上国,朝贡有失则兵戎相见。
交趾、缅甸、蒙元、满金无不如此。
如今大明积弱,兵儒相争只是其一,王道逆施,才是其因也。
灭王道,施仁德,圣人遗志也。
王者独尊儒术,却把兵家,牢牢掌握在王者手中。
何故?
只因成王道者,多示之以兵。
尊儒,不过掩耳盗铃耳,实为窃天下之禄,奉一家之食。”
孔贞运想要辩驳,无奈这个钟公子所言,句句在理,几乎没有破绽。
可要就这样认输,孔贞运又觉得有负圣人门徒之名。
可正当孔贞运想怎么反驳时,钟君义接着说。
“孔首辅,如今衍圣公一家,遭遇毒手。
我已令高公公举荐首辅大人,继任衍圣公,若首辅大人,如此贬低兵家,君义怕是所托非人了。”
孔贞运听说自己能继任衍圣公,心中不由一阵激动,但听说是高公公举荐,又有些如鲠在喉。
钟君义说:“高公公自然不会直接举荐,孔首辅不用担心流言蜚语。
可衍圣公历宋元明三代,数百年,只托先人之福,未曾行教化之责。
西人利玛窦、汤若望不远万里,来大明传播西方天主教。
虽收效甚微,但长此以往,世人只知西方天主上帝,而不知孔孟。”
孔贞运说:“有这么严重吗?”
钟君义说:“据我所知,先首辅徐光启,登莱巡抚孙元化,都曾受西教洗礼。
他们可也曾是圣人门徒,就连徐光启、孙元化这样的有识之士,都对西教推崇。
更何况那些没有大字不识的百姓,只需一些小恩小惠,就有可能信天主,而不尊孔孟。
若干年后,西化东渐,批判孔孟之士,怕是犹如过江之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