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中国许多家长一样,婶娘和他们永远都生活在对未来的向往和憧憬里,有了这样的向往和憧憬,也便就有了信念和努力的方向,也就学会了对当下的坚持、忍耐和承受……即便今天已劳累和痛苦到极点哪怕奄奄一息,但只要一想到未来——甚至一个与今天并没有因果关系的未来。就算今天遭受再大的痛苦、屈辱和折磨,也都会咬紧牙关挺过来。
中国家长自我鼓励、自我安慰、自我补给的能力非同一般。挺过今天也许明天会更严峻更残酷,但只要能迈过今天这道坎,就算明天风雪交加寒风刺骨也义无反顾。
中国家长强大的自我进化和自我升级能力,是他们的共同基因,到了明天家长们还会有新的向往和憧憬,又会把后天作为未来追求,继续咬牙坚持。
为了一个小升初,中国家长大都牺牲了孩子们的童年,大手拉小手奔波在各种各样补习班的路上,“孩子考上初中就解脱了”;中学的竞争更激烈补习任务更繁重,孩子们玩耍的时间玩再次被剥夺,“孩子上了大学我就完成任务了”;大学上完了可找工作一样要操心,“孩子工作了我就没负担了”;工作找好了又要开始操心孩子结婚买房,“孩子结婚了,我就不用操心了”;结婚了有房了,孩子的下一代又来了……
中国家长对美好生活的想像超乎所有人,他们坚韧、顽强、永不放弃的这些精神和劲头,就算放在世界这个地球村来看,那应该说是独一无二的。
最惨的是他们一生的向往和憧憬,哪怕终成竹篮打水,他们还会将这种对美好明天的畅想,寄托给下一代。
一代人老去时,新一代的中国家长又会从上一辈人手里接过接力棒,就这样又起跑在当下,心里同样激荡着对未来的向往和憧憬,永无止境……
见完婶娘的第二天下午,李雨露就去银行取出了这笔钱,顺手把取款凭条塞进外套口袋里。回家后她本想将凭条扔掉,但当时自己浑身困乏,就在往衣柜里挂衣服时,把掏出来的凭条放在衣柜里,自己顺势倒在床上睡了起来。
这回陈志豪发现了取款凭条,而且为之震怒。在冷战弥漫的这段时间里,每个人都极度的敏感和脆弱,这张凭条怎么就来得这么不合时宜?一根稻草随时都会压垮骆驼。
和其他因小初升而存在种种问题的家庭和婚姻一样,他们能躲开这种“小升初式”家庭危机的厄运吗?在紫华市实验小学五年级(8)班里,许多孩子家里目前正呈现着两种极端的状态:
一种是国家二胎政策放开后,不少家长都想搭上高龄产妇这最后一班车;再就是几个家庭从孩子幼升小以后,已相继变成了单亲家庭。根源就在于夫妻教育理念的针锋相对,还有因教育投入而引起的经济危机。
当所有矛盾与是非纠葛在一起,剪不断、理还乱时,婚姻便是一地鸡毛……
这真是个多事之秋啊!李雨露从来没想到,发生在别人身上的事情,竟然会这么逼真,这么迅速地在他们家里滋生……
家里的空气中到处都充斥和弥散着冰冷、紧张、冷漠的因子,一天没有化妆的李雨露低头纳闷,无精打采地去上班,无精打采地工作,下班后又无精打采地走出人社局的办公大楼。漫无目的的沿着人行道向前着,走着……
这些年来,随着紫华经济社会的快速发展,这座“一带一路”上的重镇城市正日新月异,一日千里。一列列开往欧洲的列车,架起了连接欧亚的桥梁;一架架直飞欧洲多国的航班,联通了紫华与世界的动脉;一座座高楼参天林立,一条条马路宽阔通畅。
如果从紫华上空俯瞰这座重镇城市,一座座高耸气派的建筑,就是一个个竖起来的立体感极强的盒子,盒子与盒子之间,被一条条跟细线一样的马路,连接在了一起,这些细线连接着人们的生活,连接着单位、家庭、学校、医院……也连接着每个人的一生。
要是把这座建筑无数、人口上千万的城市切开,从每一个横断面上都能看到在城市大街小巷里,每一个都在忙碌着奔波着。
看似杂乱无章但杂乱中却隐含着某种约定俗成的规则,来自五湖四海的人们就在这种规则下运行着。车站、码头、街巷、市场……每一个地方都喧嚣着,吵闹着。而每一个地方都是人生中不可或缺的必经之地。
无论是高空俯瞰还是正视横断面,在这座城市里,每一个人都是建筑物与细线之间的蚂蚁,微弱和渺小到甚至可以忽略到不计,就像坊间人们常说的那句俗话一样:就咱这草民,有你不多没你不少。
谁都看不透每个人的内心,看不出他们的喜怒哀乐,看不出他们各不相同的心事。每个人都被时代的洪流裹挟着,跌跌撞撞起起伏伏一路奔流,浩浩荡荡不可逆转……
每个个体或尖叫、或亢奋、或激进;或沉默、或伤怀、或流泪。反正不管你是狂喊还是呻吟,不管你是自愿还是被迫,谁都不能逃避这不可逆转的洪流。
这是一个席卷着包括小升初家长在内所有生命的洪流,除了积极的、昂扬的、上进的人们以外,总有一些人是消沉的、痛苦的、煎熬的……
李雨露此刻的心情糟透了,她心里更多的是纠结,她觉得自己已被卷进到了家庭与婚姻的危局当中,无原无故的被小升初的洪流所裹挟。从儿子出生到上幼儿园再到幼升小,她的教育观一直非常明确:这是一个拼爹的时代,成才不仅仅靠努力,更多的应该是靠天赋。
尽管自己一直没有参与到对乐乐具体的教育当中,但孩子学习成绩的下滑,最终还是导致了父亲的离开,也引发了她与丈夫的争吵和冷战。她知道,借钱完全是在错误的时间里,发生的并不见得一定就是错误的事情。
孩子成绩下滑是一切矛盾的诱因。
到了下班时间,每一栋写字楼里忙碌了一天的人们,都蜂拥到大街,朝着公交车站和地铁站赶去,如涓涓细流渐渐汇入到城市的洪流里。
每一个人都是一段传奇,每段传奇的背后,也都有着鲜为人知的故事。他们都在紫华追逐着自己的梦想,他们互不相识,各自走自着各自不尽相同的路,但终究会朝着家的方向而去。
家,李雨露没有朝这个方向去。
她迎着冷冷的风仍旧独自在街头漫无目的地走着,走着。走到喧嚣落定,走到华灯初上,走到夜深人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