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志豪带给李雨露的消息是岳父李明轩还没睡着,可医院病房晚上10点半要锁门,不允许陪护人员出入,他担心把自己锁在里头就回来了。
“我走时爸叮咛我说乐乐这孩子脸皮薄,反应也有点慢,让你给他讲题时要有耐心,不要急,不要骂孩子,说啥也不能伤了孩子的自尊心。”他们停完车后就一起朝家里走,陈志豪一边说。
忙活了一天本已脚软头晕的李雨露一听这话,马上来了精神。“爸爸真是诸葛亮啊,对什么情况都了如指掌。我一遍又一遍地给乐乐讲题,可他居然不懂装懂,一边给我点头一边还是不会做。不会做他又不问,你说这孩子怎么这么虚伪,这么好面子?你小时候是不是也这样?”李雨露问。
“我小时候要是遇到不会做的题,我就不要别人讲,哪怕是一晚上不睡觉我也得把它研究出来。我最烦别人给我讲,我觉得那是在侮辱我的智商。数学题在不会做之前的确是老虎吃天无处下爪,可是一旦你把它解开了,同类型的题就迎刃而解。”陈志豪说,“我上初二时还不流行奥数,也没有奥数班,有次老师专门找了一道艰涩难懂的怪题让我们班的学生做,所有人都没做出来,我也没做出来,可是我回家后做了整整一晚上,终于把题给做出来了。老师都很惊讶。”
李雨露看着陈志豪,她从内心佩服他的学习能力。
“第二天数学课上,老师专门留出10分钟的时间给我,让我给同学们讲那道题的解法。那是我第一次站在讲台上给同学们讲题。”陈志豪说,“不过我的表达能力不强,讲起来磕磕绊绊。”
“那你小时候也没想过将来当老师?”李雨露问。
“从来没有。当老师没意思,虽然成天给学生讲知识,看上去懂得很多,可实际上他们就没时间学习,只是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地重复着书本上的知识。我觉得老师就是一个领路人,他只负责把你带上道,能走多远完全靠自己。学校里学到的永远都只是常识,是学习的方法而不是知识。”陈志豪说。
“哎呦!没看出来啊,我丈夫这个海归还真名不虚传啊!”李雨露打趣地说。
“那当然。要不,怎么能给你这个大美女当丈夫呢?”陈志豪自豪地说。
静谧的夜晚里传来他们爽朗的笑声。头顶繁星满天,夜空深蓝。
他们打开房门时,钟表的指针已指向11点半,陈渊博依旧坐在书桌前,冥思苦想。
“乐乐,怎么还在做作业?有什么不会的题尽管问爸爸。”陈志豪说。
“这个……”陈渊博把一道奥数题推到爸爸面前,习惯性地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陈志豪饶有兴致地读了起来:“一列火车长240米,这列火车每秒行15米,从车头进山洞到全车出山洞共用20秒,山洞长多少米?”
“这题简单,我从小就擅长解这种题型。你看……”陈志豪正要给他讲,突然被李雨露打断。
“这种题型你还是不会?火车过山洞和刚才的火车过桥思路是一样的啊,火车头进山洞就相当于火车头上桥;全车出洞就相当于车尾下桥……”李雨露语速加快了。她说,“我一晚上都在给你讲这种题型,你怎么每道都要问,每道都不会?你到底怎么了吗?”
陈渊博低着头不再说话,像做错了事一样愧疚。也许他没想到妈妈会这么高声的呵斥他,质疑他。要是外公的话肯定会一字一句地讲给他听。
“没事,没事。我给你讲。”陈志豪一边把李雨露推开,一边给儿子说。
李雨露走进浴室。接下来便是父子一起来解这道题。时间一点点地流逝,陈渊博已经非常疲倦,他的眼皮都在打架。
淋浴声间隔间,李雨露隐隐听到房间里高一声低一声的咆哮。她赶紧擦拭更衣出来后,只见陈志豪跟竹竿一样站在乐乐跟前,一只又干又瘦的大手压着厚厚一沓草稿纸。“太笨了,简直是太笨了!笨成猪了!”
陈渊博委屈地坐在椅子上抽泣。地上还撂着几个被撕碎的纸片。
“又怎么了?”李雨露一看这架势,就知道父子俩现场弄掰了。她说着走上前,乐乐瘦弱的肩膀在微微地颤抖着,几滴泪水打湿了作业本,冲淡了钢笔留下的墨迹。
“我真没见过这么不开窍的脑袋,榆木脑袋!”陈志豪脖子上的青筋又凸了出来。
“这不是好好的说题吗?怎么还给吵起来了?”李雨露说,“乐乐,你做完了吗?要是实在没做完就算了,明天去学校了再做。”
“我不要你们辅导作业,我要外公,我要外公……”陈渊博的脸上挂着两行泪水,跟断了线的串珠一样,吧嗒吧嗒往下落。
“我告诉你,像你这样子还想考‘六大名校’,门都没有!”陈志豪很易怒,不依不饶。
“志豪!”李雨露立刻转身,如矩的目光射向他。
陈志豪这下才从桌面的草稿纸上抽走了干瘦的大手,朝卧室走去。
“外公住院了,这几天妈妈陪你,你别哭了,爸爸不应该向你发火,这是他的不对。”李雨露劝着儿子,自己也困得浑身乏力。湿漉漉的头发上还会往下滴水。
“我想外公,我要去看外公……”
“妈妈不是说了吗,这两天我就带你去看外公,外公也想你。来,妈妈帮助你,我们把剩下的题很快做完,好吗?”李雨露不由地抬头看看钟表,努力地压制着内心的急躁。
安顿好陈渊博后睡觉已是晚上12点钟,李雨露回到卧室时陈志豪斜躺在床上玩弄着手机。
“你怎么能辱骂乐乐呢?他毕竟也有自尊心。”李雨露说。
“你洗澡时我给他足足讲了三遍,然后,还让他参考你讲过的火车过桥的题型,可他呢,根本就没有把前两道题弄懂。我不是给你说了吗?我上学时那可是无师自通,你说,自己不动脑子,就算把别人的答案写上去又能怎么样?笨!真笨!”陈志豪从床上弹起来。“我可是足足讲了三遍啊……”
李雨露不想再说这个问题了,一天的劳累已让她浑身无力,明天还得早起床。她一头扎倒在床上,双目紧闭,问:“爸的情况怎么样?”
“还好吧。我回来时伺候爸上了厕所,尿壶也准备好了,爸不用下床也可以。”陈志豪说。
“爸真可怜,辛辛苦苦为了给咱们带孩子,还得做手术……我想想心里都难过。”李雨露说。
“对了,露露,有个好消息:如果X片未能发现骨折,只是核磁共振才发现骨折,这种情况往往不需要手术,爸并没有拍X片,根本不能断定一定要做手术。咱们拍个X片,没准可以不用做手术。”陈志豪说。
“真的吗?谁说的?”李雨露猛地睁开双眼。
“当然是真的了,网友说的。”陈志豪说,“你要相信互联网的作用是强大的,现在许多医生都在吓唬病人,见了谁都想给人家开刀做手术,人家明明是左腿受伤居然给右腿做了手术。嗨,荒唐!露露,你知道这是办什么?医院赚钱呗!这也是网友说的。”
“左腿受伤给右腿做手术?有这么离奇吗?”李雨露半信半疑。
“不信?你从网上搜呗……”陈志豪说着就躺下睡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