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是家长的影子,有其父必有其子。你们几个今天放学后一律不得回家,让你们的家长来学校接你,他们几点来我们就等到几点,他们今天不来我们就等到明天……你们几个我认识,都是在学校出了名的刺头……”凌丽利剑一样的目光从他们脸上齐齐地扫过。
“你叫什么名字?我怎么没见过你?”她问林浩然。
“林——浩——然”。他怯怯地回答。
“林浩然?”凌丽似乎在思索着。对于这所学校她再也熟悉不过,学校的每个学生几乎都能叫得上名字,特别是对于调皮捣蛋的学差生和三好学生,她都能记住他们的名字。
“凌校长,这个同学是这学期刚刚转学来的。”数学老师说。
“转学?你们是从哪个县上来的?”校长问。
“不,不是县上……是从……从紫华市实验小学转来的……”林浩然回答。
“什么?实验小学!”凌丽有点不太相信自己的耳朵。
“是!”林浩然说。
“你是从实验小学转来的?”凌丽目光里依旧充满了惊讶。
林浩然点点头说:“是的!”
凌丽把他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番,不再说话,然后又把目光移向这几名罚站的同学说:“上课不认真听讲对不对?”
“不对!”他们齐声说。
“你们几个听着!现在面向你们的老师,向老师鞠躬道歉……”凌丽命令。
这几个学生倒也听话,他们知道校长是全校出了名的厉害人物,不管学生中再厉害的刺头也不敢在她面前造次,他们还给校长起了一个绰号叫母老虎,后来一想她本身就是个女人,这个“母”字显然多余干脆就叫她凌老虎,再后来这个凌字也省了直接叫她老虎。在学校里如果有人叫老虎来了,老虎来了,大家也就知道是说校长凌丽来了。
校长话音一落这几个调皮的学生齐刷刷转身,面朝数学老师用着开始变粗的声音说:“老师,对不起,我们错了……”
数学老师表情依旧,跟刚才离开时一样,脸上只是无奈并不怎么生气。
“鞠躬!”凌丽说。
个子高低不一的几名同学弯腰时程度也不相同,乱糟糟的。
“记好!今天下午放学后你们一律不准回家,让你们家长来找我!”凌丽撂下这话后麻利地离开了教室,她把数学老师叫到楼道里,嘀咕了几句后就回到校长办公室了。
林子祥“紫华大胖牛肉饼”的店铺随着林浩然的转学也不得不另择新址,以前开在紫华市实验小学不远处的摊点也不得不搬家。在儿子“五升六”的这个暑假里,林子祥每天都在太阳的炙烤下冒着一头热汗,寻找合适的饭店门口那个可以让他摆摊的三四平米大的地方,几年来,卖牛肉饼的经验让他对地理位置非常挑剔,他知道,每天卖牛肉饼的数量与地理位置密不可分。
林子祥得意的是他终于在红枣坡小学附近的十字路口租了一个非常理想的摊位,这是一家牛肉拉面面馆,人家中午才开始营业。从凌晨到早上10点,不光是门口的三四平米供他使用,就连七八平米大的餐厅也可以让他用。林子祥只卖牛肉饼,这样的营业面积要是能带点稀饭小菜之类的早餐再了合适不过。可是他那个没良心的媳妇跟人跑了,他没有帮手,一个人再卖别的饭也顾不过来,也根本用不了这么大的地方。不过,把面馆的门这么一开,他总觉得心里敞亮,一看就是一个大店,一个有实力的店。
每天凌晨一打开店门,林子祥就先把地扫一遍,边扫边想,用不了多久他的“紫华大胖牛肉饼”也会扩大一下规模,到时他也租上这么一个店带上些稀饭和小菜,再雇一个人,到那时他就会成为老板,麻雀再小也是鸟,门店再小他也是老板嘛。每每想到这些事情的时候林子祥的干劲也就忒大,儿子正在一天天长大,这几年先卖一段时间牛肉饼,然后再盘个店,凌晨至早上卖早点,中午到晚上就把店租给别人当馆子用,再这么干上几年儿子也就长大了,给儿子攒钱娶个媳妇,他一辈子也就算不留遗憾了……
不过,林子祥并不想让儿子林浩然接他的班,再卖什么牛肉饼或开小饭馆,他不想让儿子跟他一样干这种没有出息的活,他希望林浩然能多读点书,将来讨一个轻松一点的差事做,伺候人的事他早都干够了。要是钢铁厂不倒闭的话,他也不会整天起早摸黑去卖牛肉饼,从自干了这活,他身上牛肉饼的味道就没消散过,就没穿过件干净衣服,不光他身上有这种味,就连家里也有一股牛肉饼的味儿。
按理说这种熟悉的气味是他劳动的见证,也算是光荣,可林子祥却最烦这种牛肉饼的气味,他觉得不管是做什么事,这种气味都会明显地把他和其他人的层次分开。林浩然在紫华市实验小学四年级第二学期期末时的一次家长会上,班主任梅格玲老师讲话讲很精彩,他听得正投入,可是与他同桌的一位女家长却突然拿起作业本在她鼻子前扇动着,林子祥还注意到她正用鄙夷的目光瞪着他,眉毛拧成了一道绳。林子祥这才意识到自己没有换掉那身卖牛肉饼时的衣服。
他很想摆脱这种恼人的气味,从那以后,他一回家就把卖牛肉饼时的衣服揉成一团塞到家里阳台角落里。可是他出了门还能闻到牛肉饼的气味,这股气味是从茂密的头发里散发出来的,后来除了要把衣服塞进阳台的角落外,林子祥还要再把头发洗干净。但牛肉饼的气味依然挥之不去,有时他一打开钱包,那一张张钱也散发着牛肉饼的味道……
林子祥想了很多办法,依旧摆脱不了牛肉饼的气味,有时他还会问熟人自己身上有没有牛肉饼的气味?别人凑到他身上闻一闻说没有。可林子祥总觉得自己身上还在散着这种气味,觉得就算不带钱包,身上也会散发出牛肉饼的气味,这种气味不是通过什么载体散发出来的,而是从他的呼吸中,从他的每一个毛孔里散了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