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公安局会议室
朱云良的感觉很良好,几乎脱稿讲了一个半小时后,才重新拿起讲话稿。
“……十大冤假错案,我只宣读个大概。回去以后各单位要组织所有干警原原本本的学习。”
“第一案‘内蒙古哈布图巴雅尔JIAN杀案’。199X年4月9日,蒙内省呼市一卷烟厂发生一起强JIAN杀人案。警方认定18岁的哈布图巴雅尔是凶手。”
“逮捕、侦查、审判……61天后,哈布图巴雅尔被判决死刑,并于5天后被执行完毕。”
“201X年11月20日,哈布图巴雅尔案进入再审程序,12月15日,蒙内省高级人民判决宣告原审被告人哈布图巴雅尔无罪,之后启动追责程序和国家赔偿。”
“第二案‘胥某某抢劫案’。199X年春节,南河省某市发生了10多起入室抢劫案。当地群众人心惶惶,也给警方带来了巨大的压力。”
“后,警方锁定胥某某为嫌疑人。胥某某到案后,经审讯,胥某某对自己所犯罪行‘供认不讳’。该起轰动中原的连环抢劫案终于告破。”
“199X年正月初一,胥某某在狱中给审判长写了一封长达数千言的自诉答辩书,哭诉自己的经历:‘我是被冤枉的,口供是在严刑拷打下编造的,指纹是被人按着手按上去的。’”
“200X年3月15日,经再审,认定胥某某无罪。胥某某在失去13年自由后,终于走出了监狱。”
“第三案‘聂某某强JIAN杀人案’。199X年8月5日,北河省李家庄市发生一起强JIAN杀人案,聂某某是犯罪嫌疑人。经李家庄和北河省两级法院审判,聂某某被判死刑。”
“201X年12月2日,最高人民法院巡回法庭对原审被告人聂某某故意杀人、强JIAN妇女再审案公开宣判,宣告撤销原审判决,改判聂某某无罪。”
“第四案‘佘某某杀妻案’。199X年初,佘某某的妻子突然失踪,其家人久寻不到,怀疑是被丈夫佘某某所杀。”
“数月后,一村民在村头发现一具腐尸,其家人认为是佘某某杀死妻子后抛尸于此。家人报案并指认佘某某是杀人疑犯。佘某某由此被判故意杀人罪。”
“200X年3月28日,被佘某某‘杀害’达11年之久的妻子突然现身。亡者归来,使得佘某某的案件进入再审程序。4月13日,经开庭审理,宣判佘某某无罪。“””
“……”朱云良照着稿子,滔滔不绝。
“根据上级要求,各地公安机关要对已经判决生效的案件进行重新梳理,着重对喊冤的、证据粗糙的案件进行复查,以确定是否存在冤假错案。这次任务时间紧、要求高,我们要……”
“为了加强复查工作,市局决定成立复查工作领导小组,小组长由我担任,副组长由局长邵鹏担任,办公室设在刑侦支队,日常工作由刑侦支队长霍达负责。”朱云良的声音如同铁片摩擦一样没有感情。
朱云良的话音未落,会场响起一片交头接耳的声音。
以往上级各种要求下来之后,下级单位都会成立各种小组以表示重视。
一般情况,行政、业务性质的工作小组长一般都是由行政一把手,也就是局长邵鹏担任,副组长由具体业务部门担任。只有极其明确政治意义上的小组才会由政委担任组长。
今天新成立的清查案件小组,明显属于行政工作,但是却由政委担任了组长。此间的意味,让参会的干警不禁有些面面相觑起来。
~~~~~~~~~~~~~~~~~~~~~~~~~
刑侦支队长办公室
霍达似乎垮了精神,斜斜垮垮地靠在宽大的靠背椅子上,嘴角叼着香烟,无意识地吸着,无神的眼睛瞪着天花板的某处,仿佛那里能够看出一朵花来。
沉默的气氛让人感到压抑。
“嗯。桌子上的材料,你们分头看看吧。”霍达姿势不变,有气无力地说。
桌子上摆着的是三本厚厚的卷宗,从发黄的卷宗皮可以看出,这些都是陈年旧案,卷宗皮的醒目位置用正楷毛笔写着:“723灭门案”。
我、匡长松、李传宝按照吩咐分别拿起一本卷宗,我拿到的是第一本卷宗,也就是程序卷。程序卷里面装的都是办案节点程序审批、文书流转等重要资料。
我简单翻开卷宗,随意打开一页,第一个跃入眼帘的名字就让我心里砰砰直跳——当年“723灭门案”的主办警官居然是现任江淮市公安局局长邵鹏。
怪不得我看着卷宗皮上的字迹那么眼熟,怪不得本次清查冤假错案是朱云良担任组长,怪不得霍达如此心情……
一切得到了解释!原来被怀疑是冤假错案的“723灭门案”的主办警官是邵鹏!
“这个案子不是有定论了吗?怎么现在翻出来了?什么意思!这个案子有什么问题!我看没有问题!”
拿着事实卷的匡长松简单翻阅了卷宗最后的移送起诉审查意见书后,皱着眉头,硬邦邦地说。
无论是业务能力还是品行修养,邵鹏都是一个让江淮市公安局每名民警都敬佩的人。从内心深处说,这件涉及邵鹏局长的案子,没有人愿意碰触。
匡长松的话代表了我和李传宝的心声,我们不约而同看着霍达,等待霍达的表态。
“现在正在坐牢的吴腾山写信伸冤,他的家人也在闹。吴腾山的信送到了中央政法部门,受到某领导的关注。”霍达冷邦邦地说。
“根据领导的批示,我们要再查这件案子。”霍达如同机器人一般,面无表情地解释说。
“15年了!老天!15年的案子!从何查起?当年的事情也好,证据也罢,现在早已经湮灭了!这十几年的案子,让我们怎么去查?”匡长松大声说。
“15年没有人喊冤,现在刚刚报道几件错案,就有人蹦跶出来。一个人写信说错案,两个人写信说错案……我们到底还要不要办案了!”匡长松情绪很激动。
“没法查!我不查!”匡长松将卷宗扔到桌子上,直接撂挑子。
匡长松是霍达手下头号战将,他的话在支队一般具有举足轻重的作用,然而今天,他抱怨的话没有引起霍达的丝毫反应。
看霍达麻木得像木头一样的脸庞,我甚至怀疑刚才匡长松说话时,霍达根本没听。
隔了一会,李传宝小心翼翼地问:“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该怎么办就怎么办!”霍达有些不耐烦起来,烦躁地说:“这个案子由王土浩负责,匡长松和李传宝协助,其他的需要什么资源、人员之类,你们报上来。”
说完,霍达起身准备离开办公室。
霍达的这个姿态是明显的信号,那就是,这件事情我已经决定了,你们有意见给我憋着,有委屈就给我受着。总之,这件事情已经没有商量了。
“那这个案子我们怎么办?”匡长松刚才是气话,并不是真的撂挑子,此时见霍达下达了命令,立即请示道。
“该怎么办就怎么办!”霍达突然怒气冲冲地说,哐当一声,摔门而去。
匡长松和李传宝面面相觑,不约而同地将手上的卷宗放在桌子上,对望一眼。
李传宝貌似木讷老实地对我说:“那个,霍队说了,你是负责人,卷宗放在这了,你先看看,需要我做什么尽管说。”
我还没有说话,李传宝和匡长松如释重负地跟着霍达,迅速出去了。
果然够朋友啊。朋友就是用来出卖的,诚如斯言啊!
请收藏本站阅读最新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