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局档案室
李传宝极其没形象地大声笑着,反衬着我和王哈维两张黑着的脸。
“我一直以为你是师奶杀手,没想到你还是万千少女的梦中情郎!”李传宝捂着肚子笑着说。
没空搭理没正行的李传宝,我的注意力放在王哈维放在桌子上的几本陈年旧卷宗上。
“《张嗣被害致死案》?这是怎么回事?”我翻看了一下卷宗皮,严肃地问王哈维。
按道理,警局的档案最低都属于机密级的,档案中哪怕只言片语也不能向外界透漏,但现在……
我把目光凝聚在王哈维身上——我才不相信王哈维在研究陈年旧案的同时,还能和女朋友聊天聊得火热。
王哈维很快意识到不好,缩着脑袋,一边胡乱收拾卷宗,一边对我说:“没什么!旧案子而已,我看看而已。我和你说过的!”
我依稀想起来,王哈维是和我说过想借一份陈年旧案看看,当时我也没当回事,就出具了手续借阅给了王哈维。
可是现在看来,不是这么回事!
王哈维看着我和李传宝严峻的眼神,苦笑道:“好吧好吧,我招!”
“张嗣是刚才那个女孩张颖的父亲,死于十年前的一次蓄意伤害,至今凶手没有找到。张颖希望通过我查看一下当年的卷宗,看看能不能找到害死他父亲的人。”
“我看了卷宗,本来还想看出点名堂,然后告诉她,讨好一下。结果发现,当年找不到凶手,现在就更难找到了,几乎无路可走。”王哈维耸耸肩膀,说:“就这样。”
这是典型的利用工作之便讨好女朋友。严格说,是犯错误的行为,不过,这种事情,我和李传宝都干过,比如李传宝偷偷带他老婆去打靶,而我犯过的类似错误更多。
“下不为例啊!纪律你是知道的!”李传宝不咸不淡地警告道。
“嗯……”王哈维抱着卷宗准备走,走到门口又停下来,回头说:“不过,我感觉这个案件好像不是简单的蓄意伤害……”
“我说不出来哪点异常,但是我相信痕迹专家李展讯的判断。”王哈维靠着门说。
看着王哈维一脸求恳的模样,我不由地心软,说:“说说看。”
王哈维一蹦三跳地回到屋子里,单手按着卷宗说起来:
“十年前,被害人张嗣喝酒后骑摩托车返回,在经过一段僻静路段时,被人用利器砍伤倒地,凶手逃之夭夭。路人发现张嗣后,将其送往医院,不过,张嗣因伤势过重,抢救无效死亡。”
“现场勘验:一台倒地的摩托车,草地上的一滩血迹,一棵杨树上的血手印、泥地里的半个脚印,全部属于被害人。”
“摩托车的钥匙是在启动的位置,档位在四档位置,右侧倒地,摩托车车把、油箱上都有散落的滴落血迹。”
“除此以外,由于案发现场属于道路,现场痕迹被来往行走和过往车辆很快抹掉,几乎没有可供研究的东西了。同时,经反复查看,没有发现与案件有关的视频资料。”
“根据受害人身上伤口分析,凶器有长刀有短刀,用的劲比较大,当时有搏斗,至少是两名以上嫌疑人。除此以外,警方手里没有任何其他的线索。”
看来王哈维为了讨好这个叫张颖的女孩,下过一番苦功夫,这一番案情分析几乎是脱口而出。
“调查过程呢?”李传宝明显被案情吸引了,开口问道。
王哈维看了我一眼说:“有人举报提供线索:张嗣遇害前在一家烧烤店内喝酒时,曾经与邻座的客人有过争吵,差点没有打起来。”
“警方走访调查了相关人员,当时的场景是:双方同时点了一份烤五花肉,但服务员只送上来一份,双方均认为这是自己的,于是发生口角,进而几乎要打架,但被众人劝阻。”
“是不是争吵的人带着人在必经之路埋伏,然后泄愤杀了张嗣?”李传宝猜测道。
“警方传唤了相关人,然而均有不在场证明。自此,案件彻底进入了查无可查的境地。”王哈维遗憾地说。
随着王哈维的描述,我渐渐想起来卷宗的内容。
“案件进入死胡同的时候,李展讯提出了不同的侦查思路并确定了嫌疑人的痕迹,只不过大家都不是很同意?”我问。
“是的!”王哈维接过我的话说:“李展讯是市局痕迹专家,擅长从现场寻找蛛丝马迹。李展讯带着人在案发现场进行扩大范围搜查以及凶杀过程模拟重建——李展讯有了重大发现。”
“在距离中心现场进十米的地方,李展讯发现路面边缘浮土覆盖下存在点状血迹。由于受害人是在右侧倒地的,而这一滴血却是在左侧,距离受害人九米多远,因此可以肯定这滴血不是受害人的。”
“后来的化验也证实了这滴血不是被害人的。不是受害人的,那这滴血是不是嫌疑人的,当时产生了很大的争论。”王哈维说。
“李展讯经过各种侦查实验,证实这滴血符合从肩颈部,腰腹以上的血液滴落的形状,因此他推测嫌疑人很可能胳膊或者手上有伤口。”
“根据这滴血液的滴落形状和速度,李展讯推断嫌疑人是乘车尾随受害人而来。现场作案时,嫌疑人遭到受害人反抗,慌乱中,一名嫌疑人的刀具误伤了同伙。”
“当时,事发在车子的左后方向上的前轮子处,导致血迹出现在斜前方,随后嫌疑人奔跑到土路左边缘,从左后上车,并在此处遗留下的血迹。”王哈维指着卷宗中李展讯的模拟图,解释道。
“然后呢?”李传宝听的入神,见王哈维停下了讲述,催促道。
王哈维苦笑道:“虽然李展讯重建了犯罪模型,但是当时并不能唯一推断血滴是嫌疑人留下来的!”
“血滴也可能是过路人留下的,比如上火鼻血滴落等,甚至还可能是围观群众,或者医护人员留下的都有可能。”王哈维道。
“虽然依旧是争论不休,但李展讯力排众议,将这滴血进行了DNA比对。可惜的是,在我们库里面,直到今天,DNA比对一直都没有比对上。”
王哈维说完,热切地望着我,眼神中的意味不言自明——李展讯认为那滴血液是嫌疑人的,但他不能彻底确定。
兜兜转转,现在的问题可以归结为,怎么对血液进行排他确认?如果能够认定该血液属于嫌疑人,那么依靠现代刑侦手段,仔细查访下去,迟早有一天能够找到嫌疑人并将其绳之于法。
反之,如果不能排他确认,那么——即便现在找到了符合血液DNA的嫌疑人,也依然不能确认他就是凶手。
我看着王哈维充满了恳切的目光,哭笑不得。办案是讲究条件的,我又不是神,当年那么多警员没有干成功的事情,凭什么我靠着只言片语就能找到凶手。
“这个案子还是有很多地方有疏漏的,比如没有对那滴血液进行排他。如果能够排他的话,起码现在我们能掌握一份嫌疑人的证据。”李传宝点评道。
这是典型的拿今天的思维去要求古人了。李传宝这话等于没说。
现在的办案条件和刑侦思想较之十年前有着天翻地覆的变化,你如何要求十年前的办案民警有今天我们这般的思维?
我仔细想了想,随着时间的流逝和当年案件调查过程的不完整,似乎这个案件已经无解了。
我遗憾地冲王哈维摇摇头,王哈维如同斗败的公鸡,垂头丧气地出门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