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四章 十面埋伏
胭脂先是一惊,转瞬已是平静下来,低低道:“是啊,她死了,殿下的心自然就收回来了,也不需要再去求这个求那个了。”
千代本樱眸中精光一闪,神色紧张地道:“理是这么个理,但也只能嘴里说说,听过就算了,你可千万不能当真。”
胭脂暗吸一口气,抬头笑道:“奴婢明白千代小姐的意思,您放心就是了。”
“那就好。”千代本樱笑一笑,关切地道:“你饿不饿,我让人去做些点心来?”
“不必了。”胭脂起身道:“奴婢想起还有些事要办,就不打扰千代小姐了,奴婢先走了。”
千代本樱连忙拉住她道:“这外面还下着雪呢,就算你在这儿住,也等雪停了再走,客房就在旁边,收拾一下就行,还有……”她轻拍着胭脂的手,满面怜惜道:“虽然你没明说,但我看得出,你并不想离开殿下,待明日我再去一趟王府,好好劝一劝殿下,你们始终主仆多年,想来殿下不会太过绝情。”
胭脂心中一震,但很快压下了这丝意动,感激地道:“多谢小姐如此怜惜奴婢,只是……”她摇头,目光黯然地道:“殿下的性子奴婢最清楚不过,他决定的事情,是万万不会改的,奴婢……再也回不去了。”
“世事无绝对,或许转机就在一句话之间,你听我一句……”
“小姐。”胭脂出声打断她的话,敛衣端然一礼,“奴婢祝愿您与殿下夫妻恩爱,白头到老。”说着,她转身离去,再无一丝停留。
香梅上前关窗,随口道:“她还真是不知好歹,竟然拒绝了小姐的一片好意,不过倒也好,省得麻烦。”
千代本樱走到长几前,揭开一尊雕成异兽模样的香炉盖子,挑了一点水沉香进去,香炉腹部的炭还在燃着,无需多久,细细的白色轻烟便从兽口中吐了出来,清幽沉郁的香气悄然弥漫了这间屋子,温暖芬香,如置身于春日里,而非大雪纷飞的隆冬时节。
千代本樱盖上炉盖,淡然道:“她不是不知好歹,而是不想再回去。”
香梅诧异地道:“怎么会,她不是一向对四殿下忠心耿耿的吗?”
“就是因为忠心,所以才不要回去。”千代本樱取出搁在帘后的凤梧琴,纤指微勾,琴弦颤动间发出“铮”的一声轻响。
香梅与香兰对视了一眼,皆是一脸茫然之色,“奴婢不明白小姐的意思。”
千代本樱嘴角浮起一抹幽凉的冷笑,敛袖落座,一边调着琴弦一边慢条斯理地道:“对于胭脂而言,四殿下的安危远比她自己重要百倍,所以她宁可在雪中站上几个时辰,也要见我一面;可是现在,我拒绝了她,国师还有陛下那里又都指望不上,她已经无路可走了,只剩下……我替她点拨的那一条。”
香兰眉目一震,脱口道:“杀了璇玑公主?”
她的声调令千代本樱不悦,横睨了她道:“你若想让全襄月城的人都听到,尽可再大声一点。”
香兰赶紧捂住自己的嘴,不敢再出声,那厢,香梅已是压下心底的震惊,小声道:“小姐,胭脂真会那样做?”
“一定会。”这三个字,千代本樱说得斩钉截铁,没有一丝犹豫。
“可是……”香梅迟疑道:“凭她一人,杀得了慕千雪吗?”
“杀得了,杀不了,都是她的事情,与你无关,与我更无关。”说罢,千代本樱低眉拨琴,带着金戈之声的琴音自指尖流泻而出,竟是一首《十面埋伏》。
这场雪下了整整两日未止,整个襄月城被冰雪覆盖,犹如一座琉璃城池,晶莹剔透。
从第二日起,四王府门口多了一个人,也不说见谁,也不说有什么事,只是直挺挺跪在冰雪中,正是胭脂。
雪落了一层又一层,几乎没过她的膝盖,身上都覆了厚厚的一层雪,远远望去,犹如一个雪人。
“吱呀!”紧闭的朱红府门开了一条缝,门房从里面探出头来,看到依旧跪在外面的胭脂一阵摇头,犹豫片刻,他撑着伞,深一脚浅一脚的来到胭脂身边,在替她拂去肩上的积雪后,叹息道:“殿下已经说了,不会见你的,走吧。”
胭脂勉力控制着脸上几乎冻僵的肌肉,艰难地道:“殿……殿下,咯咯,不见我,我是……是不会……咯咯……走的。”牙齿在冰冷的唇里不住打颤,简单的一句话分了四五次才说完。
“唉。”门房连连叹气,“殿下什么性子你还不知道吗,说一不二,就算你跪死在这里也没用,再说殿下这会儿也不在府里啊,听我的话,走吧。”
胭脂长睫一颤,积在睫毛上的霜雪簌簌落下,露出一点浓黑,“我生在……此,咯咯,死……死也……也要在此。”
“你这又是何必呢。”门房连连摇头,见劝不动胭脂,将伞留给她,自己回了王府。
风雪满天,呼啸不止,胭脂早已被冻得浑身冰凉,只剩下心口那一点温热,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也正在缓缓冷下来。
她……真的会死在这里吗?
不,她不能死,在替殿下完成最后一件事之前,她绝不能死,一定要撑下去!
入冬之后的天,暗得极早,不过申时,就已经暗沉漆黑,府门口的两盏灯笼已是点了起来,照射出橘红色的光芒。
不知过了多久,伴着马蹄声由远及近,一匹高大的红棕烈马自胭脂身边经过,胭脂听到声音,努力撑开半闭的眼睛,她看到了骑在马背上的身影,尽管只是一个背影,她依旧一眼认了出来。
她激动,想要走过去,双腿却仿佛被冻住了一样,根本无法动弹,更不要说起身了,只能勉强发出细微的喊声,“殿……殿下!”
不知是没听到还是不愿理会,张启凌并没有回头,直接将缰绳扔给迎出来的门房,举步往府中走去。
“殿……咯咯咯咯。”胭脂大急,再次呼喊,但她实在太冷了,才喊了一个字,上下牙齿便不受控制地拼命打战,后面几个字根本没法说出口。
门房心有不忍,追上张启凌,小声道:“殿下,胭脂已经在门口跪了一日了,奴才劝了她好几次,她非说要见了殿下才肯起来,您看是不是……”
张启凌脚步微微一顿,复又继续行去,“既然她喜欢跪,就继续跪着吧,你多什么事。”
门房被他斥得面色一白,但仍是硬着着头皮道:“可再这样跪下去,胭脂非死不可,这……这可都快过年了,门口无缘无故死一个人,实在是不吉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