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二十六章与民同罪
“母后终于肯说实话了吗?”东方溯讥声说着,眼底弥漫着凉绝的悲意,“您舍不得秋月,却视贵妃母子性命如无物,您……”
“她怎么能与秋月相提并论!”陈太后骤然打断他的话,胸口起伏不定,如潮水涌动。
东方溯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母后可知自己在说什么?”
“哀家当然知道。”陈太后平一平气息,冷冷道:“秋月跟随哀家二十年,忠心耿耿,但凡哀家差遣,从未有遵;可慕氏呢?她自恃皇帝恩宠,骄横无礼不说,竟还伪造圣旨,欺瞒哀家,就凭这两条罪名,她便死不足惜。”
东方溯哂然摇头,“那贵妃腹中的孩子呢,又何错之有?”
陈太后冷笑一声,不屑地道:“有其母必有其子,那种心性的孩子,不要也罢;皇帝若担心子嗣,多选一些年轻貌美的嫔妃伴驾就是了。”
一阵夏风自窗外拂入,吹灭了宫人忘记熄灭的一枝蜡烛,烛芯在勉强挣扎了几下后,归于暗沉。一如东方溯此刻的心情,在来静芳斋之前,他还存了一丝幻想,以为陈太后会后悔自己的所作所为,如今看来,真是他想多了。
陈太后不知东方溯心中所想,只道他在考虑自己的话,缓了语气道:“哀家知道皇帝心里不痛快,但哀家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皇帝,红颜祸水,留这样一个女子在皇帝身边,百害而无一利啊!”
东方溯讥声道:“这么说来,儿子还要谢谢母后?”
陈太后听着意思不对,眉头一蹙,“你这是什么意思?”
“母后总说贵妃害儿子,究竟她害了儿子什么?”
陈太后冷哼一声,“皇帝为她闯西楚,伐东凌,攻西楚,哪一次不是险死还生?每次你离开,哀家没有一日能安寝,经常半夜惊醒,就怕你有什么事。”
“闯西楚一事,姑且不说;挥军东伐,固然有些冒险,但令我朝消灭了东凌这个心腹大患,版图扩张了将近一倍;至于进攻西楚,儿子一再说过,与贵妃没有丝毫关系,为何母后就是不信?”
“因为你说的根本不是事实。”说到这里,陈太后语重心长地道:“皇帝,你就听哀家一句劝,不要再执迷不悟了,哀家是你亲生母亲,难道还会害你吗?”
东方溯默默望着那张看了将近三十年的脸庞,他以为自己很了解这个人,现在才知道,他对她……根本一无所知。
许久,东方溯深吸一口气,“母后说的不错,儿子确实不应该再执迷不悟,伤害了真正关心儿子的人。”
他的话令陈太后欣慰不已,颔首笑道:“皇帝总算想通了,也不枉哀家当了一回恶人。”
东方溯闭目不言,待得再睁开时,眼底冷漠的没有一丝感情,“来人!”
禁军统领早已经到了,一直候在殿外,此刻听到东方溯召唤,急忙步入殿中,拱手道:“陛下有何吩咐?”
东方溯扫了一眼蜷缩在地上低低呻吟的秋月,面无表情地道:“秋月居心叵测,意图谋害贵妃,罪不可恕,立刻将她拖出去乱棍打死!”
陈太后大惊,他不是说想通了吗,怎么突然又要赐死秋月?没等她想明白,耳边又传来东方溯冷若冰雪的声音,“容氏假孕,又与太后勾结,陷害皇后与贵妃,罪犯欺君,着即废去贵人之位,另赐她白绫一条。还有……”他环视周遭一眼,最后定格在陈太后血色褪尽的脸庞上,“太后年迈,神思不清,往后就让她好生在静芳斋中颐养天年,静心礼佛,任何人不许打扰,否则朕唯你是问!”
陈太后眼前一阵发黑,东方溯这话,分明是要将她囚禁在静芳斋中,他……他简直是疯了!
禁军统领也是听得发怔,直至东方溯催促方才回过神来,瞅了一眼陈太后,小心翼翼地道:“陛下,这会否…… 不太好?”
东方溯一言不发地盯着禁军统领,半晌,他冷冷一笑,唇齿森寒如铁,“朕听说,你也有份加害贵妃?”
禁军统领大惊,连忙跪下道:“冤枉!臣从未害过贵妃半分,请陛下明鉴!”
“看守漪兰殿那些人,总是你派去的吧?”
“臣……”禁军统领无言以对,暗悔自己刚才多嘴,无奈话已出口,不能收回,只得道:“臣也知委屈了贵妃娘娘,但太后有命,臣实在不敢有违,臣……实在冤枉。”
“你食朝廷俸禄,明知太后糊涂,做的不对,却一味愚从,不加以劝阻,还敢口口声声喊冤,简直可笑!”
禁军统领这会儿悔得肠子也青了,恨不得抽自己几个嘴巴子,伏在地上颤声道:“臣知罪,请陛下饶恕臣这一回。”
“看在你平日还算尽责的份上,朕就从轻发落。”停顿片刻,东方溯淡然道:“自己去领五十杖吧,若再有下一次,你这禁军统领也不用当了。”
“多谢陛下开恩,臣一定谨记陛下教诲!”禁军统领迭声谢恩,虽说要受些皮肉之苦,但能够保住官职,已是万幸。
这会儿,陈太后终于回过神来,怒火中烧地盯了东方溯,厉声道:“皇帝可知自己在做什么?”
东方溯微一欠身,神色淡然地道:“母后操劳了那么多年,该是时候好好歇一歇了,儿子会经常过来给母后请安。”说完这句话,他转身离去,没有一丝迟疑。
陈太后气得浑身发抖,攥着扶手的指节泛起一抹抹青白,在东方溯将要踏出大殿时,她一拍扶手,喝道:“站住!”
在东方溯依言停下脚步后,陈太后起身走到他面前,痛声道:“皇帝,你是哀家的亲生儿子啊,现在却因为一个女人,要将哀家禁足……你忘了先帝还有太傅他们是怎么教你的吗?百善……”
“百善孝为先。”东方溯接过她的话,沉声道:“儿子没有忘记,同样的,儿子也记得父皇另一句话——赏罚分明,纵天子犯法亦与民同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