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下,一道人影穿过大街小巷,来到东宫,随着铜环叩响,过了一会儿,厚重的大门开了一条缝,年过花甲的门房探出头来,他显然是认识来者的,一句没问便开门让其走了进来,并带着他来到一间透
着灯光的屋子外。
门房恭敬地道:“殿下,方侍卫来了。”
静默半晌,屋里传出予怀的声音,“让他进来。”
方侍卫小心翼翼地走了进去,屋里烧着炭,温暖如春,全然没有外面的寒凉冰冷,他瞅着一眼坐在案后翻看奏折的予怀,轻声道:“见过太子殿下。”
予怀搁下手里的折子,抬头道:“去过了?”
方侍卫知道他问的是谁,恭敬地道:“去过了,这会儿已经回宫了。”
“都说了些什么?”
“皇后娘娘不许卑职们近前,所以无从得知,但从牢里出来后,皇后娘娘神情舒展了许多,卑职猜测应该是谈得不错。”
“谈得不错……”予怀食指徐徐扣着桌案,凉声道:“这可让人好奇了,都关进大牢了,还能不错到哪里去。”
“或许……”方侍卫轻声道:“他们想到了全身而退的法子。”
予怀冷冷一笑,“我可没打算轻饶……”话说到一半,他突然止了声音,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难道他们打的是那个主意?”
“什么主意?”方侍卫好奇地问着,话刚出口他就后悔了,这不是他这种身份能问的,赶紧道:“卑职多嘴,请殿下恕罪。”
“罢了。”予怀挥一挥手,道:“有谁听到了他们的话?”
方侍卫略一思索,利落的说出三个名字来,“阿紫,阿兰,还有黄九。”
“知道了,下去吧。”在方侍卫快要走到门口的时候,他突然道:“阿紫母亲年纪大了,腿脚不灵活,起夜的时候,不小心摔了一跤,腿骨摔断了,让她赶紧回去瞧瞧。”
方侍卫一怔,下意识地问道:“殿下怎么知道?”
“你只管照这个话去说就是了。”说完这句话,予怀重新拿起奏折,显然是不打算解释。
方侍卫明白他的意思,只得带着满腹疑问下去,在他走后不久,宁月捧着一盏刚沏好的茶进来,声音是一惯的娇糯动听,“殿下请用茶。”
予怀有些意外地道:“怎么是你?”
宁月早料到他会这么问,当即道:“茶房缺人,叔父就让奴婢来帮忙。”
予怀挑一挑眉毛,“江安让你来的?”
“嗯。”她吐一吐舌头,娇憨地道:“叔父嫌奴婢手头的差事太轻松,正好茶房缺人手,就过来帮一阵子。”
听到是江安的意思,予怀放下了戒心,江安跟随他多年,老实可靠,否则也不会让他当东宫总管。
予怀做梦也想不到,江安早已经被宁月控制,在那张骗过无数人的娇憨可爱的面容下,是比狐狸还要诡狡可怕的心计。
盏盖刚一揭开,便有一股醇厚的香气随水汽飘出来,茶汤橙黄浓厚,予怀有些意外地道:“普洱茶?”
“嗯,这是熟普洱,茶性温和,又有暖胃养胃的功效,冬天最适合喝这茶。”
“你还懂茶?”“奴婢父亲生前最喜欢喝茶,经常会和奴婢说一些品茶之道,久而久之,也就记住了。父亲说普洱分生熟两种,生茶适合夏天,清热去火,熟茶适合冬天,暖胃养气。还有呢,因为熟茶性温,如果拿来泡脚
,可以促进足部血脉循环,通经舒络,还能防治冻疮呢。”
予怀笑道:“说得头头是道,看来让你到茶房当差是对了。”
宁月转着黑白分明的眼睛,小声道:“那奴婢是不是可以涨月钱?”
予怀愣了一下,旋即好笑地道:“你这妮子,夸了几句就要涨月钱,还真会顺杆爬,怎么,月钱不够你花吗?”
宁月掰着手指头,愁眉苦脸地道:“首饰、胭脂水粉、零嘴、衣裳,每个月都紧巴巴的,说着,她笑嘻嘻地道:“殿下那么宅心仁厚,一定会体谅奴婢的。”
“古灵精怪。”予怀被她恭维的心情甚好,“罢了,看在你身兼两份差事的份上,月钱也按着两份罢吧。”
宁月大喜,急忙跪地叩谢,“谢太子殿下恩赏。”隐藏在阴影里的嘴角悄然弯起,区区几两银子的月钱,她根本不放在心中,之所以如此,是为了让彻底打消予怀戒心,相信她只是一个普通丫头。
她看了一眼那杯还没动过的普洱茶,不着痕迹地催促道:“殿下您快试试奴婢沏的茶手艺。”
予怀点点头,端起茶喝了一口,茶汤入口之初略有些苦涩,但很快就穿透牙缝,沁渗齿龈,化苦涩为甘甜,满口芳香,令人神清气爽。
“确实不错。”听到予怀说出这两个字,宁月心中一松,笑道:“那奴婢以后天天给您沏。”
她在茶中下了从刘三娘那里拿来的药粉,而且是双倍份量,绿茶味淡,容易被尝出异常,普洱就不同了,茶味醇厚浓重,足以掩盖一切异常。
“三娘怎么样了?”听到予怀问自己,宁月连忙定一定神,“今儿个精神看着好了一些,就是身体还虚弱。”
“让她好好休息,过几日再让大夫来看看。”
“是。”宁月答应一声,望着予怀欲言又止,看到她这副神气,予怀拧眉道:“怎么了?”
“殿下……”宁月绞着衣角,小声道:“打算怎么处置齐王?”
予怀眉心一动,“你希望我怎么处置?”
宁月瞅了他一眼,怯生生地道:“奴婢不敢说。”“让你说就说,哪这么多废话。”见予怀不耐烦,宁月露出惊慌害怕之色,咬着嘴唇小声道:“齐王差点害死三娘,奴婢当然希望殿下能够重罚,但……他是殿下兄长,又是皇后娘娘之子,正所谓不看僧面看佛面,要是重罚了他,皇后娘娘面上过不去,也会给您招来怨怪,所以……奴婢也不知道该怎么办。”顿一顿,她又道:“三娘一直说算了,不要伤了您和皇后娘娘的和气……”话音未落,便听到“呯”的一声重响,予怀将茶盏重重搁在桌案上,面色阴沉如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你倒真叫得欢,干脆去长信殿侍候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