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他怎么了？”
洛水走到朝歌身边，视线还落在墨千玦身上。
“受伤了，而且伤得不轻。”
朝歌轻轻叹了口气，“是为了救我。”
“啊？”
洛水心头一震，他跟着师父三年，且不说从来没见过她这么狼狈的时候，让别人救？更是闻所未闻，看来这神庙果然是凶险万分。
“要不是他，可能这次我真的会折在那破神庙里。”
这份情，朝歌记下了。
洛水扭头看看自家师父，抿了抿唇，再次看向墨千玦的时候，眼神中多了感激之情。
“那冷离和他那个师弟呢？”
“死了。”
朝歌冷冷开口，眼神也冷了几分。
玉儿的救命之恩记下了，那个冰块人的仇她也没忘。
不是因为冷离在沟壑边放开自己的手，而是在石壁甬道里他差点害死自己和玉儿的仇！
当时在愤怒下，朝歌没仔细想，现在又提起，她脑子也转过来了。
当时在甬道里的时候，冷离也不是真的想要自己死，否则在玉儿带自己跑出甬道的时候他一定会出手阻止，而以他的身手，只需稍加阻拦，自己和玉儿根本不可能跑出来，绝对会被石壁压成人肉饼。
他只是在甬道尽头看着，仅此而已。
而且朝歌看得出来，在石台塌陷的时候，他也是真的想救自己的，虽那份心不及玉儿，但毕竟情谊不一样，他第一反应能拉住自己，朝歌觉得已经很不错了。
虽然想明白了这些，但并不妨碍朝歌给冷离记上一笔。
不论当时他提前松手，触动机关的目的是什么，都不能改变他用自己和玉儿的性命作为赌注的事实。
这笔账，早晚要跟他清算！
“死了？！”
洛水惊呼出声，简直不敢想象这地下的神庙到底是什么样子。
师父这么厉害的人弄得满身是伤，享誉四国的杀神，武功出神入化的冷离居然还死在里面了！
见洛水当真了，那震惊地表情逗笑了朝歌。
“好啦，我看玩笑的。”
朝歌用肩膀撞了洛水一下，“走到一半我们我们就分道扬镳了，他和那死孩子应该会比我们出来得早。”
洛水长舒一口气。
虽然他讨厌冷离，也誓要他因为威胁师父付出代价，但他并不希望冷离死在神庙里，他一死，东陵绝对大乱，其余三国指不定会有什么动作，到时候受伤最深的还是无辜百姓。
他会努力训练，等有一天，手持匕首，堂堂正正地打赢冷离，给师父出这口气！
“不过你师父我给了他一刀，敢掐我徒弟的脖子，活腻了他！”
师徒俩相视一眼，笑出声来，虽然不曾说出口，但两人都把对方放在心上很重要的位置。
“师父，你快跟我说说，那神庙里到底有些什么？”
“哦哟，说起来，那个破神庙还是有点东西呢！”
虽然很累，但朝歌一路嘴都没停，她知道洛水想听。
隐去那些凶险的部分，这神庙逃亡的故事，听得洛水惊叹连连，一双黑溜溜的眼睛，满是好奇的光。
“下次吧，有了经验，准备充分了，带你进去看看。”
“不用了，听师父你说的，就好像我也去闯了一趟了！”
洛水虽然嘴上这么说，但是眼神里对这神秘之地的向往，根本瞒不过朝歌。
“这些破虫子敢咬我，下次我们去的时候，一把火烧了它们的老巢！”
“好！还有那棵破神树，砍回去当柴烧！”
清脆欢快的声音在鹿鸣山回荡，踏着月华清辉的人，脸上笑意盈盈。
朝歌好像一直都有这个本领，不论经历了什么，只要她一笑，曾经所有的苦难便都灰飞烟灭了。
活着，于她而言，便是最好的事了。
*
大将军府。
洗了澡，换了衣服，上了药的朝歌躺在床上，明明身体很疲惫了，动都不想动一下，但却没有丝毫睡意。
一是因为冷，二是因为脑子里乱哄哄的。
“小姐……”
门外响起小桃的声音，打断朝歌脑中纷杂的思绪。
“进来吧。”
话音刚落下，抱着枕头的小桃和丑儿就推门进来了。
“小姐，我和丑儿今晚能跟你睡吗？”
朝歌愣了一下，想起这两个小丫头早上看见自己进门时候的表情，弯了弯唇，拍了拍床，“来吧，可不准嫌我的被窝冷！”
“不嫌不嫌！”
小桃拽丑儿一把，两人小心翼翼地爬上床，一左一右，小心翼翼地放下枕头，小心翼翼地躺下，一动不敢动。
过了半晌。
“你俩这挺尸一样的躺着，能睡着吗？”
朝歌玩笑道。
可两人完全不搭腔，让朝歌觉得自己说了个冷笑话，冷飕飕的。
“好了，睡觉吧。”
朝歌说完调整了一下姿势，闭上了眼睛，有两个小丫头帮暖被窝，寒意消退大半，瞌睡也上来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朝歌睡得迷迷糊糊的，察觉到小桃小心翼翼地抱住了自己的手，丑儿也挨近了几分。
又过了一会，被窝里响起了小桃低声抽噎的声音。
朝歌没有动，也没有开口。
她知道两个小丫头今天吓坏了，面色惨白，气若游丝的玉儿，加上浑身是血，小腿血肉模糊的自己，两个狼狈不堪，甚至是面目狰狞的人出现在院子里，不被吓到才怪。
丑儿眼睛一直都是红的，默默做事，忙得脚不沾地。
从自己回来，到躺下，小桃帮自己梳洗，换药，盛汤，这丫头完全没哭，朝歌还以为她这是成熟了，现在看来她吓过头了，憋到现在才敢哭。
本来想着，让这丫头哭一会也就好了，结果呢，这丫头哭起来还没完没了了，不仅她哭，还把丑儿也带着一起哭了，看着架势，这俩人能哭到明天早上去。
“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朝歌开口，两人就像被按上开关了一样，立马闭嘴，躺着一动不动，弄得朝歌笑也不是，哭也不是。
“好了，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不好！一点都不好！”
小桃一掀被子坐起来，见朝歌打了个寒噤，又立马把就被子给她盖上，塞严实，自己坐着抹眼泪，眼睛哭得跟桃子似的。
“这才几天啊，小姐你都瘦了一圈了，还有脚上的伤，那多疼啊……”
小桃说着，看向朝歌的小腿，天知道她帮小姐换药的时候有多心疼，肉都咬没了一圈！
“夸张了啊，你家小姐本来就不胖。”
朝歌伸手枕着脑袋，脸上云淡风轻，笑容温和，好像什么都不曾经历过一般。
“你还顶嘴！我说瘦了就是瘦了！”
小桃一叉腰，撅着的小嘴能挂油瓶了。
“哈？”
朝歌笑出声，半坐起来，“你个小丫头，敢跟我顶嘴了哈，几天不见，倒是脾气见长啊？”
见朝歌坐起来，丑儿赶紧拿枕头垫到她腰上，又下床拿了羊毛氅给朝歌披上。
“小姐，小桃姐也是担心你，这几天她都没怎么合眼，东西也没有好好吃。”
丑儿开口，虽然不像小桃那般直接，但语气里的担心却不少。
这些朝歌又怎么会不知道呢？
才进院子，她就发现了，这俩丫头都瘦了，特别是小桃，原本有点婴儿肥的小脸，都有点凹进去了。
被丑儿这么一说，小桃的眼泪又流出来了，扑到朝歌怀里，呜呜地哭着开口，“小姐，我们回无名山去吧，安阳城一点都不好玩！”
朝歌轻轻拍着小桃的脑袋，伸出另一只手，示意丑儿也靠过来。
本来丑儿还有点犹豫，看看小桃把鼻涕哭在小姐亵衣上小姐都没说什么，便也鼓起勇气靠了上去。
小姐身上凉得跟冰窖差不多，可是靠近她，心里却特别暖和。
“其实没那么严重，是洛水吓你们的，我这不是好好的回来了吗？”
都不用她们说，朝歌就能想象出洛水回来带走小白的时候是什么表情，看他担心成那样，也难怪小桃和丑儿会多想。
“让你们担心了，我道歉，好不好？”
丑儿瞪大眼睛看向小桃，她听到了什么？！主子居然跟伺候的下人道歉？！
“不好！”
小桃仰头看着朝歌，“明早开始，我每天都跟着洛水练功，以后你去哪里都得带上我！”
朝歌轻笑，“好好好，那明早起来就先绕着院子跑三十圈吧。”
“跑就跑！哼！”
“好了，现在说得好听，我还不知道你？还跑三十圈呢，你能走完就不错了。”
最开始教洛水的时候，小桃也是一起跟着学的，可是有些东西除了能吃苦，天赋也是必不可少的，洛水天赋过人，而小桃连资质平平都算不上，这丫头是扁平足，有时候走路都能摔倒，练功什么的，与她无缘。
朝歌拍拍两人的脑袋，“我都困了，睡吧睡吧，等休息几天带你们出去露营，等处理完这些破事，我们就回无名山去。”
朝歌说着，指着小桃的鼻子，“到时候可不准天天喊无聊，在我耳朵跟前念叨着要下山哦！”
“保证不念！”
比起这样三天两头地担心，她宁愿在无名山无聊死！
“小，小姐，我去不了……”
丑儿开口，难过得小脸都皱在了一起，她的卖身契还在夙家，大夫人是不会同意她离开安阳城的，她哪儿都去不了。
“怎么去不了？我说能去就能去，快睡吧。”朝歌开口。
丑儿看向小桃，小桃冲她眨眨眼睛，“放心吧，小姐有办法的！”
朝歌打了个呵欠躺下来，小桃和丑儿一人一边搂住她的一只胳膊，没一会就睡着了。
倒是朝歌，睡意全无。
在石洞里，她感受还不真切，可看到洛水，回来后看到院子里的这些人，朝歌觉得经历再可怕的噩梦，只要能活下来，都是值得的。
如果现在同样的选择再次摆在面前，她一定会选择跳下水去，哪怕会淹死，但只要有一线生机，都是值得的。
为了这些爱着自己的人，值得。
所以玉儿，真的谢谢你，在那个时候，帮我做了跳下温泉的决定；谢谢你，在绝望的汪洋里，给我渡了那口叫做希望的氧气；谢谢你，让我能继续拥有被人爱着的温暖。
想起墨千玦，朝歌忍不住皱了皱眉头，回来一天了，他还没醒来。
朝歌越想，心里越放不下，越放不下，就越睡不着，眼睛瞪得像铜铃一般，毫无睡意。
等身边的两个小丫头都睡熟了，朝歌都没犹豫，轻手轻脚地下床离开。
夜色下的大将军府静悄悄的，不知道是为了节省开支还是怎么，挂在廊上的灯笼，和路边用来照明的石烛台都是隔开几个才点一个烛火，连照明都勉强，光线昏暗，湖对面的松柏树隐隐绰绰，像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也难怪外面的人会说这是鬼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