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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安月瞧见了一个熟悉的面孔。

“金大哥!”她喊出声。

金泰戈开怀地笑着:“黎小姐。”

金泰戈之前是凤仪宫的禁卫军队长,后来被调去了乾坤殿,与简安月成了共事,算来也是老熟人了。

简安月再看,发现其他人也多多少少有些面熟,想来都是宫里的禁卫军。

“金大哥今日来所为何事?”

“今日来并非是我有事,而是这一位。”

金泰戈侧身介绍他身边那位被四方垂幔遮住的人。

简安月:“这位是?”

金泰戈清了清喉咙,又喝了口茶,那人伸出脚踢了他一下,他被呛了一口,咳嗽好半天才回道:“我弟弟。叫他竹间就好。”

“竹间公子。”简安月给他打招呼,可半天没等来对方的回应。

金泰戈出来圆场:“是这样的,我弟弟呢,近日喉部有疾,说话有些困难,故不便与小姐交流。绝不是怠慢小姐。”

“这样呀。无事。”

胡侃:“我瞧是金队长带人来了,所以喊你出来见一见。”

简安月:“金大哥也是接了我的告示来的吗?”

“是我弟弟接的,他也是五兽将,而且相较于我更为威猛,只是受兽血影响,平日的样貌与常人有异,为了低调行事,故而掩住全身。”

简安月望向竹间,他整个人被笼罩在垂幔里,严丝合缝,丝毫窥不见一点身影。

“他早就想来拜访小姐,只是生性害羞,一个人怕得很,于是拉了我们这群弟兄来替他壮胆。”

金竹间。

这个名字并不在简安月的名单上面。可对方是金泰戈的弟弟,她又不能直接下逐客令。

“既是这样,几位就请与我哥哥详谈吧,星宝先告退了。”

竹间从垂幔里探出一只手,拉了他哥哥一下,他的手上也用黑布包裹得严严实实。

金泰戈立马反应过来,喊停简安月:“小姐且慢。我们此番来,是我弟弟想要与小姐结识的,你若走了,我们与谁谈?”

简安月回过头来:“既是如此,就请竹间公子随我去后院吧。”

竹间晃了一下,迈开步子跟了过来。

“我们也来。”

金泰戈一群人把礼物放下,也提刀跟了上来。

一时间前厅只剩下胡侃与管家面面相觑。

“小姐,他们都跟来了。”小娅与简安月耳语,“这倒是有趣。”

接着,小娅俏皮地转头跟他们说话:“竹间公子,你离那般远做甚?上前来呀,不是要与我们小姐相识吗?”

竹间的四方小房子又晃了一下,慢慢移动了过来。

金泰戈几个人寸步不离地贴在他身边。

“你几个人怎么回事?”小娅过去,拉走了金泰戈。

她指着一旁的几个土堆,喊他们道:“你们若是无事,就帮小姐把这些花土铲了。”

金泰戈捏着刀,不想动手。

竹间转过去“看”了他们一眼。

几个男人立马放下刀拿起了花铲。

“这才对嘛,你弟弟和我小姐的事,你几个跟着不觉得碍眼吗?”

“你不知道他……”金泰戈欲言又止。

“他怎么了?”小娅忽然恍然大悟似的,“他不会不能说话吧?你们怎么能骗人说他只是一时开口不方便呢?”

金泰戈叹口气:“不是,他能说话。只是我怕他吓到小姐,唉,罢了罢了。”

“我们小姐从云鹰营来的,胆子大得很。”

几人这边聊起来的时候,竹间在帮简安月剪花。

他不知道从什么缝隙里面伸出两只黑布包裹的手,帮着简安月递花枝。

简安月看着面前的一团黑,心里好奇。

她本以为他和其他公子一样,是想来巴结胡侃,谋得半官一职的,可金泰戈也跟着来了后院。难道他们是想放长线钓大鱼?

真是好计谋。

“竹间公子,我要先与你说清楚。”

竹间停下来等她继续说。

“我哥哥迄今为止,从未向陛下推举过任何人。他一向秉承选贤之道,亲贤两开。”

竹间的手愣了一下,忽然收回去,不知道在做什么,一会之后,从垂幔里面递出来一张小纸条交给简安月。

纸条上的字迹歪歪斜斜,写着:“我不当官。”

简安月:“我哥哥也无生财之意。若是想借他便利行商,恐怕公子还需再斟酌斟酌。”

竹间又递出纸条,字迹一样的丑。

“我不缺钱。”

“不为权,不为财。”简安月有些困惑了。

第三张纸条出来,只写着一个字。

“色。”

简安月看着这个色字,一时有些迷糊。

她抬头,瞧见了竹间的手。

他指了指纸上的色字,接着又指向简安月。

风儿吹过,引起幔动。

简安月:“公子是想说,为了我而来是吗?”

竹间的斗笠上下抖了抖,是他在点头。

“可我并非绝色。公子未听旁人说过吗?我的脸不宜见人。”

竹间的斗笠有节奏地抖动起来,是他在里面笑,可是没有露出一点笑声。

简安月在纱巾里也露出嫣然:“如此,看来星宝与公子也算般配。”

他整个人都不宜见人,还会嫌弃她的脸吗?

或许正是因此惺惺相惜之意,他才会找到简安月,毕竟同是天涯沦落人。

竹间又给她一张纸条。

“可不可以不要再见其他男人?”

简安月捏着这张显得霸道的纸条,有些无奈。

“多谢公子垂青,可有一点,我要向公子说明。我发告示,是为了寻我命中的有缘人,直到见过之前,我都不会停止寻找。所以,我不能答应你这个请求。”

“我就是你唯一的有缘人。”竹间这般写道。

简安月哑然失笑,果真是够无理。

“天色不早了,请竹间公子早回吧。今日得幸相识,有缘再会。”

竹间还想写些什么,简安月喊来小娅送客。

金泰戈把人带走了。

小娅:“小姐,竹间公子怎么样?”

简安月想起那句可不可以不再见其他男人的提问,嘴角微微勾起来:“傻傻的。像你说的一样,整个人莫名其妙的。”

金泰戈回到了王宫。

他今天可为他弟弟的事愁坏了,不过马上就要有比他更愁的人。

御书房里,灯火通明。

李叡吹着小调,拉过蔡公公翩翩起舞。

蔡公公跟着李叡转圈圈,嘴角咧到耳边:“陛下,今日好兴致啊!可否告诉奴才有什么喜事?让奴才跟着也乐一乐。”

“朕的事,只能朕一人高兴。”

忽然李琰进来了。

李叡过去抱紧他,带着他转起圈圈来。

可是对方却高兴不起来。李琰一脸猪肝色,嘴角紧绷,眉毛拧成一朵花。

李叡察觉到弟弟的异常,停下来问他:“怎么了?脸色这么奇怪。”

李琰不语。

李叡给蔡公公使了个眼色,让他把人都带出去了。

等到只有他们兄弟二人时,李琰才开口:“皇兄。我有事要跟你说。”

“什么事,直接说,为何这么严重的表情?出人命了吗?”

“是。真的出人命了。皇兄你还记得莎依吗?”

李叡也冷静下来,他怎么能忘记她?

他回道:“记得,怎么了?好端端提她做什么?”

李琰认真地看着他哥哥,嘴里蹦出来一串话。

“莎依怀孕了……”

李叡像是没有听清楚,眉头闪过不解。

他弟弟又轻声重复了一遍。李叡终于有了反应,他痴呆似的,看着他弟弟。

“她怀孕了?”他歪着头退了一步。

“莎依怀有身孕,已经两月有余了,今天刚发现的,已经请过两拨大夫确认过,时间算来,应该就是那晚的事。”

“不可能……她怎么能怀孕呢?”李叡刚刚从头脑空白中醒来,一直复述着自己的话,“不可能……那天晚上我喝醉了……”

李琰看着他哥哥又要发疯的样子,急忙抓住他的肩膀。

“太后知道这事吗?”李叡问道。

“她暂时还不知,我是紧急进宫来告知你的。”

李叡反过来抓住李琰:“你先不要让她知道。”

“可我父亲那边恐怕瞒不住啊。”

李叡眼中闪过癫狂:“瞒不住也要瞒!千万不要让太后知道这件事!”

看见哥哥的样子,李琰有些莫名害怕:“我知道了。”

李叡放开弟弟,他的手还在微微颤抖,脸上仍是不可思议和困惑:“怎么可能?”

那晚他喝得酩酊大醉,他只要沾了酒就根本无法行周公之礼,如何让莎依怀孕?

不过,除了他和简安月,谁也不知道这一点。

李叡望向弟弟,眼中精光锐利:“帮我带莎依进宫,再叫柳太医和杨贵妃来。”

李琰得令离开了。

他走后,李叡坐了下来,眉间紧锁,整个人陷入深深思索之中,脸色难看至极。

深夜,紫薇苑里。

往日清净的紫薇苑此刻热闹非凡。

杨高枝的卧房里站了四人,依次是坐着的莎依、一旁给她把脉的柳太医、还有旁边等候的杨高枝本人和李琰。

李叡独自坐在偏殿,一动不动地盯着卧房的帘子,不知脑内何思,但脸色铁黑,像是下一刻便要砸了紫薇苑一般。

柳太医擦擦汗,谨慎地再次给莎依把脉。

莎依蒙着纱巾看不清表情,可眼露疲态,轻蹙着眉,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像是受到莫大的委屈似的。

这倒不假,杨高枝的确是欺负她一样,抱着手站一旁冷眼看着她。

李琰则是在一旁默不作声,但手中不住摇着的折扇出卖了他此刻的焦虑。

片刻之后。

柳太医脸色隐晦,站起来行礼道:“莎依姑娘确是有孕了,胎儿脉象平稳,已有两月有余。”

他话音未落,一声清脆的巴掌声响起。

原是杨高枝听到柳太医的话,扬起手直接落在了莎依脸上,打得她纱巾都掉了。

莎依还未从方才的震惊之中出来,身子已经先行动。她跪了下来,请求杨高枝原谅。

李琰急忙收起折扇,拦住杨高枝。

杨高枝冷哼一声,甩手出门去,走前拿余光睥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女人。

李琰叹口气,过去又扶起了莎依。

莎依的脸色憔悴,刚刚被打的地方红起一片。

倏忽,一滴眼泪从她眼眶里滑落下来。

“莎依小姐莫要太多悲伤,对胎儿不好。”李琰见她哭了,一时有些手足无措,他觉得她可怜,可又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

“他不是孩子,他是累赘。”莎依的官话说的虽不熟练,但字词已经熟通了。

柳太医默默地收拾起工具,假装什么都没听见。

他是皇帝的私人太医,做了这么多年,自然明白什么事是他该知道,什么事是他不该知道的。

莎依的泪又落下来:“我知道,他本不该来到这个世界,就算生下来也是不受祝福的。”

李琰哑口无言。

本来龙嗣降临应该是普天同庆的大喜事,可是今晚的紫薇苑里满是压抑。

偏殿里,李叡仍是独自坐着,他看见杨高枝走过来的表情就知道了情况。

杨高枝脸上毫无波澜,可又不像是平时那般死气沉沉、面如死灰,而是带着要做某件事的坚毅过来。

她走到李叡面前,抬起手又是一巴掌。

李叡没有躲开,他任凭她的手落在自己脸上。他的脸被她扇到一旁,半天没有转回来。

杨高枝咬着牙,胸口起伏不定,好半天她终于压制住内心的火气。

“你打算怎么办?”她问他。

李叡缓缓将头转过来:“不是我的孩子。”

杨高枝一口气上来:“你什么时候变成这般推诿责任的胆小之辈了?敢做不敢当吗?还需要我帮你回忆那晚发生了什么吗?你敢说你没碰她吗?”

“那晚的事情我不想再解释,但这孩子,绝不可能是我的。”

杨高枝不再与他纠结,她回去将卧房里的人都赶了出来。

“都给我滚!不要让我看到你!”杨高枝胡乱发着脾气。

莎依蒙上纱巾,跟着其他二人出了门,她的背脊有些发抖,两手轻轻护住腹部,像一只受惊的小鹿。

正巧,几人撞见了过来的李叡。

莎依抬起头看着眼前的男子,接着微微曲下身去行礼:“陛下。”

李叡回给她的眼神里尽是冷漠和厌恶,还夹杂些许的盘问,唯独不见半点喜色。

严格来说,这是他们第四次见面。

她的心冷了下去,就如身上的寒意侵体。

在不住地颤抖中,莎依忽然头晕,朝地上倒去。

李叡离她最近,下意识地上去接住了她。

他的眉头紧蹙,眼中墨色深深,捏住莎依小臂的手掌不自觉加力,钳住了她。

“今晚让她憩在宫里。”

李叡语气沉沉,抱起了莎依,亲自将她带去离紫薇苑最近的寝殿。柳太医跟着走了。

他们出门后,殿外的宫人才敢战战兢兢地进门来。

杨高枝身子往旁一偏靠在了花几上,她脸色极其难看地将手撑在上面,捏住一个角,生生掐出一圈红,接着猛地抬起花盆往地上砸去,嘶吼出声:“都给我滚!”

宫人被吓得跪在了地上,李琰微微叹气,他招招手,让宫人先下去,让她们过阵再进来收拾。

“贵妃何必动这么大气?”李琰给她递上手绢。

杨高枝瞪向他,眼中不知何时爬上了血丝。

她问:“你觉得莎依有孕是件好事是吗?”

李琰一时不知该怎么接话:“我,我……”

杨高枝声音变大:“我告诉你,大陈皇帝的孩子只能有一个母亲,她姓简!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生下龙血的!”

“可,皇嫂已经……”李琰声音小了下去。

听到这话的牡丹美人忽然再次被霜降冻住,她身上的力气仿佛被抽空,一丝一丝游离开,只剩下恍惚。

杨高枝眼中的花露化成雾气,遮住了眼帘。

李琰立即上前去,满是关怀地询问她:“高枝姐姐,你还好吧?”

他语气中的真切出自本心,他最见不得美人落泪。

幸好她及时收拾好情绪,将悲伤收回肚里。

她闭上眼,轻声道:“我不会让那孩子成为第一个皇子的。”

李琰听毕,缓缓捏住了折扇,喊了一声:“贵妃娘娘,你要做什么?”

杨高枝望向他,一切尽在不言中。

合欢苑,西厢房里。

李叡将莎依安置在此。

他漠然地看了一眼她,差蔡公公派遣几个宫人过来后就准备离开。

莎依忽然拉住了他的袖子。

她美目翘盼,抬眸望他:“陛下。”

李叡扯了扯衣袖,没扯动:“什么事?”

莎依忽然跪了下来,眉眼带露,声音有些哽咽:“陛下,我自知身份低微,若有忤逆,陛下责罚莎依就好,可孩子是无辜的,望陛下能发善心。”

李叡皱起眉头:“你想说什么?”

“陛下,请您庇护我的孩子!”

“朕又不会害他。”

莎依仍是不起,语气更为楚楚可怜:“莎依只是一个小小的舞女,在大陈王宫里,就像是一粒小小的浮萍,无依无靠,也没有能力保护肚里的小生命。他是我的孩子,可也是王室血脉,是陛下的第一个孩子,我担心他成长的过程中会多遇坎坷,所以莎依想请陛下为他赐下祝福。”

听到王室血脉和他的第一个孩子时,李叡眼中的嫌恶达到了顶点。

可莎依紧紧捏着他的衣角不放,双眼泪汪汪地跪在地上恳求他。

他脑海里闪过杨高枝和太后的脸,又回忆起儿时的一些深宫记忆,一股自脊髓深处而起的战栗激起他的思潮。

得皇帝亲自庇护的皇子,在成熟前尚要时刻提防阴影里的恐怖黑手,更别提后宫中无所依靠的孩子了。

若是李叡不管不问,谁知道杨高枝或者某人会不会对莎依做出什么事来。

李叡的手捏拳又松开,他微微吸气道:“朕知道了。朕过几日会下旨给他赐名的,你先在合欢苑住下。”

听到这话,莎依才放开了被她揪出褶皱的衣料。

赐名,代表李叡承认了孩子的存在,至少,再惨他也不会死得悄无声息。

李叡拍了拍袍子,又深深地瞥了一眼莎依,转身离开了。

他走进昏黑里,眸中墨点深邃,与环境融为一体,也将他心中的思绪掩盖于夜色之中……

三日后。

乾坤殿,偏殿书房里。

三个护国侍姬正在抄书。

辜朵儿老老实实地坐在桌前。她前几日被爷爷教育一顿也想通了,不再胡闹。

倒是简安月莫名有些心不在焉的,她总感觉气闷,心中不知道为什么有些堵得慌,一页纸上无缘无故抄错了十余个字。

林微微写完一页,起身活动身体。

闲暇之余她道:“你们说,陛下今日还会不会来乾坤殿视察?自从那日朝封之后,陛下每日都来乾坤殿转转,但是从前几天开始忽然不来了。”

辜朵儿:“不来不是挺好的吗?陛下来反正也是一语不发地盯着某人看,倒显得我们多余了。”

她说话间瞥了一眼简安月,简安月没有回话。

林微微:“你们知不知道陛下为何不来了?”

辜朵儿:“陛下日理万机,怎么能天天往国师这里跑?”

林微微高深莫测地一笑:“非也,非也。”

“你笑什么?”

“你们没有听说吗?”

“听说什么?”

林微微悄咪咪地往她们身边凑过来:“你们见过新来的那个美人吗?”

辜朵儿:“什么美人?”

“就是那个西域来的美人呐。前几日刚刚入宫,圣宠正盛。这几天陛下陪在她身边,听说寸步不离,呵护有加,生怕磕了碰了,走路都要挽着手呢,啧啧啧,那叫一个恩爱。”

简安月手中的笔悬在半空迟迟未落,滴下来一大团墨渍。

她回过神,急忙拿空纸去吸墨。

辜朵儿没有注意到她的异常,继续问道:“什么时候忽然多了个西域的美人?我怎么没有听说过消息?”

“这是我外祖母进宫探望太后时亲眼见到的,我也不知那个美人从哪里冒出来的,总之,陛下和她很亲密的样子。可能想着这事不必跟大臣们说,于是暂时只有几个王室知道。”

一直没有搭话的简安月忽然发声:“那个美人可是一双蓝眼睛?”

林微微想了想:“好像是的。”

简安月默默放下了手中的笔,也去窗边透气。

林微微:“那个美人听说和简皇后有几分相似呢。”

简安月:“皇后也有西域血统,想来是大陈人分不清楚西域长相,恰巧眼睛都带些蓝色,于是有些弄混罢了,其实长得可能根本不像。”

“或许吧。”林微微耸耸肩,“只是我这下觉得陛下似乎不是那么爱简皇后了,皇后丧期刚过,他就接了新美人进宫。”

辜朵儿维护李叡道:“我觉得这反而是他爱到了骨髓里的表现。这个新的美人是陛下思念皇后,特意找的一个寄托。”

林微微嗤之以鼻:“什么寄托?都是白扯。若是真心爱一个人,就会为她守住贞洁和承诺。还记得当年陛下登基时,颁布的第一道圣旨是什么吗?废除三宫六院仪制,只留凤仪宫独宠皇后一人,可几年过去,先是接了贵妃,再是现在的美人,我看啊,过不久兴许还会大选天下,重开后宫。”

“你在说什么呢?男人守什么贞洁?”辜朵儿不可置信,“而且,这也是你我敢在背后议论的事吗?”

林微微摇摇头:“你果真得你爷爷真传。不,你爷爷至少还敢劝陛下纳妃。”

辜朵儿正准备反驳。

正当这时,门外有声音传来。

白瑟出现在门口,他咳嗽了一声,叫停了几个小姐。

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出现的,但是刚刚她们说的话都被他听到了,因为白瑟说了一句:“你们今后说悄悄话声音小些。”

他说完让开道,从后面走出一人,正是她们议论的中心李叡。

几日不见,他眼周染上一圈青眼圈。

三位小姐急忙过来给他行礼。

白瑟开口:“陛下要带一人去后宫祈福。”

他顿了顿:“黎小姐。”

简安月低着头,上前一步。

“你是侍姬长,你收拾收拾东西,走一趟吧。结束之后,今日不必再回殿里。”

简安月没动,她正想拒绝,白瑟又开口了:“只是很简单的祈运礼,很快就好,陛下这趟亲自来接,就你去吧。”

听毕半晌,就在气氛陷入僵局时,简安月终于缓缓点下头来。

李叡不出一言地看着她,神色隐晦。

他们出了乾坤殿。

简安月始终保持着一步的距离,低头跟在李叡身后,无不敬畏。蔡公公领着一众宫人远远地跟在他们身后数十步,只能稍稍看见个影子。

他们就这般沉默地行进在通往合欢苑的路上。

“朕一直未正式册封贵妃。她只是被接进宫住而已。”李叡目视前方,开口道。

简安月没有回话,安静地跟在他身后走着。

过了一会儿,见她没回应,他偏过头来看她:“你不想说些什么吗?”

简安月提起精神打趣道:“那陛下到时行册封礼,一定要大办弥补贵妃才行。”

李叡停了下来,他转过来看着简安月。

蔡公公老远地也跟着停下来。

李叡稍稍收敛了些眼中深情,他的声音诚恳而坚定:“我只有一个妻子。”

简安月一时没反应过来。

“我此生,只会有一个妻子。”

“陛下真是情深似海,皇后在天有灵,听到一定会很开心的。”她仍是低着头,瞧李叡的影子。

她感受到他的目光正诚挚而热烈地裹在自己身上,不过脑海中忽然显出简平星被拴在天牢的样子,数股不同的感情在她心中激烈地对抗着。

简安月轻轻吸了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

李叡不过是要娶她的姓氏而已,并不是要娶她的人。

而如今,简氏已倒,他不过是为了民间舆论,而给自己塑造一个深情形象。

简安月想过怨恨李叡,可她做不到。更何况,现如今的局面,是由她自己要和离出宫的选择而来的,而她哥哥入狱、爹爹下台,也是因为简平星造反的行径直接引起,这些都是有人间接推动,她实在没办法将所有的痛苦全部怪在李叡身上。

她现在痛苦的来源,一是李叡对她真心的利用,二是对罪人哥哥的爱恨纠结,三是怨自己没有办法彻底割舍掉过去。

她的父母性命无忧,这是如今她最大的安慰了。

简行俭夫妇等国丧结束,就会告老隐退,说是回简夫人的老家去住一段时间。

简安月想过,如果当初,她没有强硬地要求和离,一切会不会还会和往常一样?

不,她不会选择妥协的,李叡借助她的家族力量,她贪图他的男色,各取所需,达成平衡。只是她唯一的要求便是一生一世一双人,她绝不接受他的变心,若是如此,她便只能带着自己的心离开。

李叡带着她继续前行,他又问:“你知道,此趟去祈福是为何吗?”

“臣不知。”

“那个舞姬叫莎依。”李叡顿了顿,“她有身孕了。”

简安月忽然趔趄了一下。

李叡转身伸出手扶住了差点往前倒下的她。

简安月急忙离开李叡的手臂,跪了下来:“臣惶恐,方才不小心被地砖绊了一下,御前失仪,望陛下恕罪。”

李叡没有多说什么,让她起身:“不必跪朕,今后亦是如此。”

她缓缓起身,收住了心中的澎湃,可藏于袖底的指尖仍在微微颤抖。

莎依有身孕了……

短短几个字压在她心上,每一个字都像是一座大山,重重叠叠将她的心压成齑粉,风儿一吹,就灰飞烟灭。又像是一串脚镣,挂在她脚踝处,使她寸步难行。

接下来的时间二人都不再说话。

简安月忘记了自己是怎么走到合欢苑中的,她回过神来时,便是在院中了。

“陛下。”

她听见一个陌生的女声,于是抬头去看,看见了一个穿着红纱的身影。

长得和她并不是很像。

简安月看见莎依,心中默想。可她的心尖不知为何猛烈地疼痛起来,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一下快一下慢地捏着玩。

李叡喊行礼的宫人们起身。

“这是我们姑娘。”莎依身旁的一个小宫女忽然对简安月喊,意思是她该向莎依问好。

李叡的眼神瞟向那个宫女。

小宫女立马惊慌地低下了头。

简安月看着她,心道怎么还有这么蠢的宫人?

不过,她还是正面对上了莎依,莎依只是笑容嫣然,似乎正在等她问好。

简安月移开了眼神。

她知道,此时此刻此景,黎星宝该向皇帝的美人低头的,可简安月绝不会。

今日就算李叡下旨,她也不会给莎依屈身。

她还未表明态度前,男子的声音响起,回应了众人:“护国侍姬长不必跟任何人行礼。”

原是李叡,他又偏过头来跟简安月说话:“莎依对王宫礼仪还不熟悉,你不要计较。”

“臣不敢。”

方才那个小宫女扶着莎依过来:“陛下,我们姑娘特意为您备了好些西域的糕点呢,说是您喜欢吃。”

李叡声音不大不小,不带情绪,说了一个字。

“滚。”

众人被他这一字吓得不敢动弹,也不敢相信这是会从皇帝嘴里蹦出来的粗鄙之语。

尤其是那个小宫女,听后立刻泪眼婆娑不知所措,一下跪倒在地:“陛下恕罪!”

简安月也小心翼翼地看着李叡,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要朕说第二次吗?”李叡这回话中带上了语气,可绝非友善。

小宫女立刻行礼起身飞快地跑去了后院。

其他宫人待在原地,不乱动。

“你们也是,都走。”

宫人立刻消失了。

简安月倒是恢复了正常,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们离开。

莎依面上闪过尴尬,可旋即被掩盖过去。

她笑意盈盈,过来想挽住李叡的手臂:“陛下,我们进去吧。”

李叡对她的手避之不及,他抽回手回她:“太后和旁人又不在,演给谁看?”

莎依的笑容彻底僵住,随即徐徐消失了。

她的眼下生出难堪,仍是勉强地扯起嘴角像是想笑,可手却默默地收了回去。

看着莎依的肩膀蔫下去,神色悲伤流露,简安月都生出不忍心来。

原她们说的陛下与美人恩爱不离都是演出来的。可为什么要在她面前露出本相来呢?不怕她回去乱说吗?

李叡看见莎依头上的发饰,眉头又皱起来。

她头上簪着一枝花。

“不是说喊你不要戴鲜花吗?”

莎依摸了摸头发,低下头:“莎依以为陛下喜欢。”

李叡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有将东施效颦四个字说出口。

“走吧。”他突然转头喊简安月。

接着他无比自然地顺手接过了她手里的篮子,这是公公刚刚给她的,里面装着祈福用具。然后李叡带着她进了殿里。

莎依在后面跟了进来。

李叡和莎依坐下了。

“先休息会儿。”李叡喊简安月。

她听话也坐下来喝茶。期间,简安月给莎依自我介绍了一下。

李叡对莎依道:“对了,朕给孩子取的字你可喜欢?”

莎依眨动双眼,有些不可思议偷偷瞧了简安月一眼,回道:“陛下。孩子的事……”

“朕已经告诉侍姬长了,今日就是让她也来看看你的孩子。但是暂时只有她一人知道,你有孕的事还不宜广告天下,等到合适的时机再说。”

“听陛下旨意。”

莎依从一旁桌里拿过来一张纸,上面写着两个字。

“杜宇。”莎依轻轻念出声。

李叡微笑:“史上曾有一位君王的名字也叫杜宇。”

“陛下为孩子取此字,是寄托了重望,莎依很高兴,定会好好养护他,不负陛下。”

李叡的手指绕着茶杯划圈,脸上换回了冷漠:“但是,他还不能冠李姓。”

莎依不解:“为何?”

“朕只是为他取了表字,可名,朕觉得还是等等再说,届时有了名再冠姓。”

“谢陛下恩典。”

简安月的眼神不由自主地往莎依那边一直瞟。

李叡将她的小动作收入眼里,借着杯盖的掩护,嘴角悄悄勾起一个小弧度。

终于,在简安月第三次有意无意地望向莎依的肚子之后,他说话了。

他对莎依说道:“你给侍姬长说说,朕与你怎么认识,然后怎么有的孩子吧。”

简安月一口茶差点噎住。

她对此毫无兴趣,也并不想听。可她没法拒绝。

李叡看起来心情很好的样子,眼里满是期待。

莎依到此脸上才扬起幸福的笑容,她垂眸,慈爱地抚摸着尚是平坦的小腹。

从简安月的角度看。他们二人怎么看都像一对初为人父人母的恩爱夫妻。

就在简安月快要“欣赏”不下去的时候,莎依酝酿半天终于开口了。

“我与陛下初遇于宴上,我随使团入京,那日得幸见到了陛下,一眼沉沦。”说完,她娇羞地看了李叡一眼。

“当日晚上,陛下留我们在王宫。我与姐妹于长生殿里为陛下晚膳伴舞助兴,得见陛下龙颜,一时欢喜,于是不自觉上前近了几步,谁知有幸得陛下垂青,于是坐了下来陪宴。”

李叡忽然笑了一声,意味不明,只是不知道那笑声中透出的是温馨,亦或是讥讽。

他道:“好一个一时欢喜不自觉。”

说完他示意莎依继续。

莎依毫无困扰,又道:“我为陛下斟酒,白日陛下已经喝了许多了,晚宴时微醺刚退,又接上两盅,很快便又醉意上头。陛下令我遣散宫人们,说只我一人陪侍就好。我就又与陛下饮了几杯。”

简安月望着莎依,手紧紧地捏住了茶杯。

她忽然提起兴趣来了。

李叡开口,直截了当催她道:“说说你与朕如何共赴巫山有了孩子。”

莎依咬着唇,脸颊飘上绯红,娇嗔地看了李叡一眼。

李叡看似宠溺地回望她,嘴角含笑。

莎依:“兴许是陛下的龙颜醉人,我一向酒量很好的,可那晚竟也有些迷蒙起来。于是,情到深处,干柴烈火,我与陛下便……”

简安月抓着茶杯的手有些颤抖,她不动声色地收回来,悄悄拿袖子盖住。

她问:“所以,那天晚上,你跟陛下都喝醉了?”

“是的,我现在还记得那晚的夜有些凉意,可陛下的身上却是滚烫的。”莎依说到这里打住了,脸上是藏不住的羞涩。

李叡吞下一口茶:“是啊,毕竟朕可是不知道被你灌了多少琼浆呢。”

说毕,他带着笑意望向简安月。

莎依:“便是那晚,陛下赐给我一个孩子。”

李叡:“听完了?刺激吧?”

简安月心潮起伏未定。

的确是够刺激的。这一趟,她真没白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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