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个残忍的人。”简安月摸了摸花儿,“我觉得这些花儿太美了,我想把它们的美丽占为己用。所以每回都要采它们戴上。”
“至少你还能自由地选择,真好。”
听出了李叡语气里的不寻常,简安月很想问问他怎么了。
她道:“你也可以这样自由呀,你可是太子,有什么是你不能得到的?”
李叡往后退了几大步,把自己送上了天。那高度让简安月都为他惊呼出声,提醒他小心。
他的秋千越到半空,又急速落下,一来一回之间,风儿擦过发丝,他似乎变成了一只飞翔的鸟儿,在达到顶点那一刻,他是自由自在的。
笑过之后,他停了下来。
“我母后要替我选妃了。”
李叡的声音淡淡的,十分平静,仿佛他说的事情与他无关。
简安月忽然一下没坐稳,从秋千上倒了下去,整个人摔在地上。
“你没事吧?”李叡急忙过去拉起她。
“哎呦。”简安月揉着腰爬起来,幸好没摔伤。
二人又坐了回去。
“那挺好的啊,你也早到了年纪了。你不知道,小姐们天天在议论你的事,说你为什么十七了还没纳妃,就连通房宫女也没有,身边尽是些老嬷嬷。”
李叡听了有些脸黑。
“你们在背后真的这样说我吗?”
简安月急忙解释:“她们说的,我碰巧听见了。”
“你呢?你没什么想说的吗?”
“我吗?我……”简安月垂眸,咬了咬嘴唇,“我的确是有一事蛮好奇的。”
李叡看向她:“你问。”
“我不好意思。”
“你尽管大胆问。”
简安月的脸闪过羞涩,她的眼里情绪波动,终于问出口:“你真的没有通房宫女吗?”
这下轮到李叡差点从秋千上摔下去了。
他的耳根也变得通红:“现在的小姐都像你这般不懂矜持的吗?”
“我说了我不好意思问,你让我大胆说的!”
李叡甩了甩袖子,面上有些羞愤。
“我若是有,可就舍不得晚上出来同你玩耍了。”
又有几只小蝴蝶在简安月心田开始翩翩起舞,她捉起轻罗小扇扑过流萤,累得满身大汗,面红耳赤。
片刻之后,简安月小声开口:“你要纳妃了,你不开心吗?”
李叡目光沉沉,盯着手边的花朵。
“不是我选。”他的语气也沉沉,“我只是等选好了人过来而已。”
“你可知皇后会如何选妃?”
“她心中早已经有了人选,只是想等那个小姐长到合适的年纪罢了。过不久,就是那个小姐的生辰,我母后也该下旨了。”李叡说话的时候,嗤笑了一声。
丝丝异样爬过简安月的心,如金蚁噬叶,十分难受。
“这么说,你知道她是谁?”
李叡沉默下来,不再回答,可他脸上的表情分明写着他明白一切。
看着他的样子,简安月莫名跟着低落,她伸出手想去安慰他,可还是默默收了回来。
这就是皇家婚姻吗?未来的天子也没有权力选择自己的第一个爱人。
简安月扮作轻松,问道:“那个小姐是谁呀?我认识吗?”
她等了片刻,没有得到他的回答。
晚风柔起,卷起天地艳色。
李叡忽然抬起头来,凝视着简安月的眼睛。
他问她:“你曾说过要来娶我,还作数吗?”
简安月的心间仿佛落下一道霹雳,整个人陷入了呆滞之中,她慌了。
少年的眸中似乎闪动着期待的光斑。
她凝语片刻,不知该如何回答。
“儿时稚言。我如何来娶你?”简安月的声音充满了不确信。
听到她的回答,李叡似乎明白了什么。
“我知道了。”他好像有些落寞。
但他不再询问这个话题,而是垂眸收起情绪,瞬即恢复了振作。
他笑道:“这里有竹席吗?我想躺在廊上看会儿星星。”
简安月瞧了瞧天幕之上几颗暗淡的星辰,它们稀稀疏疏地散在各处。
她道:“有倒是有,不过,这星星可能不太够看。”
“这里不是有一颗最大的吗?”
“哪里呀?”
“这里呀。”
李叡伸出手,缓缓向天上指去,抬手的过程中有意无意擦过她的方向。
简安月顺着李叡手指的方向,看见了那道新月。
新月似乎对她眨了眨眼睛,洒下一片银白。
她去房里托哥哥搬出来一张干净的竹席,又带来两床褥子,给李叡垫在了廊道上。
简安月正想回房时,被少年的声音绊住脚步。
“你过来,我教你认星宿。”李叡仍是带着微笑着向她发出邀请,还挪了挪褥子,像是给她腾出一块地方。
见状,简安月回头看了看,确认了她哥哥不在现场。
一股隐秘的小心思作祟,驱使她轻轻咬咬唇,脱鞋踏上竹席,在李叡身边与他并排躺下了。
“这一颗叫做月亮,你也可以叫她婵娟、望舒、太阴,她注定是太阳的妻子。”李叡指着冰月给简安月煞有介事地介绍。
简安月嫌弃他:“月亮是星宿吗?再说,她若是太阳的妻子,夫妻二人永世不得相见不是很可怜?”
李叡:“他们的心里有彼此,就足够了。对于太阳来说,月亮是这漫天星辰中最闪耀的一颗。你知道吗?其实晚上其他的星星一直都在的,只是月亮一出来,你的眼里便容不下其他的细碎星光了,满心只剩下这独一无二,无与伦比的存在。”
简安月抬起一只手,捏成半圆的形状,将新月困在视野里面。
李叡继续道:“就像你心中若是已经住进一人,你眼里便再也挤不下其他人了。世间有些事就是毫无道理可言,譬如心动,只需一眼,你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沉沦,永世唯她一人。”
说完,他也伸出一只手,学着简安月捏成半圆,慢慢地朝她的手靠近,一上一下隔着数寸,在二人的手没有接触的前提下,剪影重叠成一个完整的圆。
二人又看了一会儿月亮。
院里的虫鸣然然,带着夜凉袭来,尽数被软褥挡在外面。
不知何时,简安月已经陷入了睡眠。
她浅浅的呼吸声微不可闻,鼻息带着少女特有的淡香悄悄飘到了李叡身边,像是一只网,将他牢牢裹在其间。
月色下,简安月的发梢卷卷,李叡抬起手指头,轻柔地将它插入她的发间,任凭它裹住了自己的指尖,万分留恋似地缠绕住他。
再往下,肩颈处,是她刚刚沁润过温泉的凝脂,参入银色,像是乳般诱人。他收敛眼神,不敢再往下看,只能上移到她的脸蛋继续欣赏。
深邃眼窝中,她的睫毛盖住了那双能够勾人心魄的冰湖,直挺精致的鼻梁往下,是一点带着濡湿的丹红,在白皙细腻的肌肤衬托里,更显说不清的暧昧。
瞧着简安月睡熟的花颜,李叡喉间轻轻滑动。
月色旖旎,墨池中荡起缱绻。
他不再压抑自己,而是将脸凑过去,缓缓接近了她。
随后,李叡轻轻在简安月脸上留下一枚细吻。
蜻蜓点水一样谨慎,那般柔情,那般蜜意,害怕惊扰了梦中的仙子。
简安月的眼睫扇动了一下,没有醒过来,可是泄出了一声好似娇嗔的细碎鼻音,勾起了某人心间巨浪。
李叡变得大胆起来,他的下一吻,像是想要降落于她的唇上。
就在二人的唇瓣即将贴合之时,忽然听得一声咳嗽。
李叡急忙把自己的脸收了回来,转过去看向来人。
只见白瑟站在竹席几步开外,略有尴尬地看向他。
顿时,李叡的耳根变得比简安月的双唇还要红。
简平星也从从大厅出来了,看见李叡和他妹妹躺在一起,额头的青筋又爆了出来,幸好牧云及时出现拉住了他。
李叡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给他们示意简安月睡着了。
白瑟过来,小声说道:“殿下,跟我回去吧。宫里已经炸开了。”
李叡看了看身边睡熟的少女,一时有些纠结。
原来不是他不起来,而是简安月压住了他的一只袖子。
他动作小心翼翼地想要抽回袖子,可简安月藏在底下的手竟紧紧地抓住了衣袂。
只一瞬,李叡便做出了裁断。
他问白瑟借了把小刀,让他帮自己把整只衣袖从肩头缝合处裁了下来。
做完,他的手才得到解放。
李叡回头,看见玄色锦缎衣袖上绣着的四爪金蟒正好被简安月捏在手心里,一双眼睛从指缝里透出,弯弯的像是在笑。
他又看了一眼她,转身与简平星无声地道别,跟着白瑟离开了紫竹居。
简平星闷闷不乐地过来,看见了妹妹脸上带着满足的微笑。
那一刻,她的笑颜便化开了他心中所有的愁思与烦闷。
简平星微微叹气,屈下身去,动作温柔地将简安月抱起来,准备带回房里。
朦朦胧胧之中,简安月醒了过来,她迷迷糊糊睁开眼,手里还紧紧抓着李叡的衣袖。
“李叡呢?”她伏在哥哥怀中,声音细软,带着刚睡醒的吴侬迷离。
“跟国师大人回去了。”简平星的声音也小小的,像是在哄她般柔软。
简安月又闭上了眼睛,躺去床上将头埋进被子里,衣服也不想脱。
不过,半夜她被热醒之后,还是爬起来脱了衣服重新睡下。
这一夜,她做了个奇怪的梦。
梦里,她去参加宫宴,周围一派喜气洋洋。
她问身边人:“为什么王宫里到处挂满了红绸缎啊?”
“因为今天是太子妃进宫的日子啊!”
简安月一看,果然看到了一个穿着喜服的新郎官,他长着一颗硕大的龙头。
另一边,排起了长长的一条队伍,仔细一瞧,全是穿凤冠霞帔的新娘子。她们排着队等着亲那个大龙头。
有几个新娘子长得不够高,要跳起来才能亲得到。
队伍里还有几只癞蛤蟆,龙头看见了,吐了一口水把她们都冲走了。
水越发越大,越发越大,最后把王宫也淹没了。
简安月长出一双大翅膀飞到了天上,没有沾到水。
她听到有人喊救命。
低头才发现那个大龙头不会飞,也不会水,居然快被自己吐的水淹死了。
于是简安月吐出一朵花,变成了一艘船,把龙头接了上来。
龙头大喊着要嫁给她。
简安月有些惊吓,于是下意识地逃走。
她飞呀飞,后面的龙头驾着花船追呀追。
最后龙头的脖子突然变长,一下缠住了她,将她带去身边,然后撅着嘴要亲她。
就在要亲上的时候,简安月从梦中惊醒过来。
“什么鬼?”她有些惊魂未定,可脸颊却是红扑扑的。
这算是春梦吗?如果算,那么这是她的第一个桃色香甜梦。
简安月完全清醒后,往王宫去了。
淑慎班的课程教学的内容越来越少,可闲暇的时间越来越多。
杨皇后前几日还下旨,准许众小姐无事可以去御花园、太清池、梧桐园等几处休闲的地方游玩。只要不乱在后宫跑动,不要吵到前朝官员办公就好。
上午的时间,简安月一直心神不宁的。
她回想起昨夜李叡跟她说过的话。
他要选妃了。
其实,在众小姐当中,这个传言早已经说开了。
不过简安月一直没放在心上。
她知道,这件事肯定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是李叡自己能够决定的,也不是众小姐能够幻想的。
许多人也都心知肚明,太子的第一个女人不会是随随便便挑一个他自己喜欢的。他如今羽翼未丰满,亟待拉拢朝中靠山。
不过众小姐私下说说还是可以的。
下午,众小姐在梧桐园里集体游园。
“辜姐姐,到时候你进了宫,可千万不要忘记了我们这群姐妹啊!”
几个小姐围着右丞相的二孙女辜萼儿奉承。
辜萼儿笑得花枝乱颤,一边摆手扫她们:“去去去,别打趣我!”
“哪里是打趣,分明是羡慕。”
“太子的国公,定是出自右丞相府!现下就萼儿姐姐适龄未嫁,太子妃之位不是姐姐,还会是谁呢?”
又一个声音响起:“谁说太子一定会娶她的?你们可是忘了,本朝不止有一个丞相!”
另外一拨人上来挑衅。
原来是左丞相一党官员家的小姐,她们中间的正是左丞相的侄女,荀雅。
辜萼儿身旁一个人翻了个白眼,语气轻蔑道:“我还当是谁呢?原来是在叔叔家寄人篱下的旁血啊,这架势,还以为是直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