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新的草木气息被日头一晒就散了出来,同寺里的檀香一道晕染了寺里的每一个角落。
谢姝还是见到了晏修之。
不是在那禁止通行的藏经阁,不是在那宝相庄严的佛祖前,也不是在那梵音朗朗的大殿,只是一条整齐的青石道路上。
他穿着灰白色的长袍,素雅浅淡,容色平静,玉冠下如投碎星的眼没有看她,目不斜视,慢步走过,像是从未见过她。
谢姝能闻到他身上好闻的草木香与殿内的檀香混作一块,是一种说不出的味道。
“晏公子......等等......”谢姝连忙叫住他。
晏修之转身看她,冷漠而又疏离,他说,“晏某愚钝不堪,可能明白不了小姐的意思?”
什么意思?她不是就叫他站住嘛!
“我只是想感谢晏公子当日在御花园的提醒。”谢姝琢磨了许久,没想明白,只能按照自己原定计划来。
但是晏修之却不按常理出牌,“谢小姐的感谢未免太过了些,晏某当担不起。”
他收了花灯以后,便回了一封信,没想到从此就是石沉大海,没有音讯。
谢姝心里疑惑不解,怎么这晏修之跟初见时相差无几,现在不仅冷漠,还刁钻、还刻薄。
“谢小姐若是不通文墨,就别乱送东西。”晏修之冷声道。
这话题真就进行不下去了,谢姝有些讪讪,“我不明白公子的意思,公子可在上元节收到了一个花灯?”
“已经扔了。”晏修之语气冷漠。
所以这是觉得她太轻浮了,见了一面就表白,让晏修之厌恶她了?
谢姝觉得追人嘛,就要坦坦荡荡的,藏着掖着对方怎么明白自己的意思,但没想到也有人不喜欢直白的。
她必须改策略了。
“公子误会了,那花灯不是我送的。”谢姝思考了半天,才总算想出一个像样的理由,“嗯......是一个小姐......她看到了公子的马车不好意思上前,于是我就让护卫帮了她一把。”
“若是我送的,上面必定会署名。”谢姝语气坚定,心里松了一口气,她总算说圆了这个谎,感谢上天,让她忘记署名了。
“哦。”晏修之的语气听着好像更生气了,“那是晏某多想了。”
他心里想道,他就知道小姑娘心性未定,她后悔了,她怎么知道爱慕是什么东西,可能那就只是错把羞意当爱意罢了。
“寺庙乃佛门清净之地,谢小姐莫扰了我的清净。”他长袖一摆,转身就走了。
此刻的他不再是那个故作老成的晏家二公子,而只是一个知慕少艾、未得结果的少年郎。
她必然是觉得他的回应来得太轻易,所以才这般不知道珍惜,就像那枚她喜爱得不得了转眼间又忘记的玉簪子,小姑娘忘性太大,这可不行。
他不是那枚玉簪子。
既然是她来招惹了他,凭什么就让他一个人烦恼,她想都别想。
谢姝有些心酸,她见到眼前的人走远了,才敢小声嘟囔,“什么态度啊?你不喜欢早点还给我啊,我还能当个球踢啊!“
“我做了那么久,手都破皮了......”
她想起了御花园里被晏修之拒绝后气急败坏的昭容公主,顿生心心相惜之意。这晏修之不会真是什么不解风情的钢铁直男,所以昭容公主和她才败得这么惨。
【系统,系统,能放弃任务二,先做任务四吗?】谢姝在脑海里不断敲系统,希望能来个简单点的任务,比如救救人什么的,她还为此特意买下了一个医馆。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她时刻准备着。
【不能,任务四还未到时间节点。请宿主努力完成任务二,每一个任务都具有不可替代性。】
【好吧。】
菩提寺第一次碰面,她完败。
但是接下来还有这么多天,她拍拍自己的胸脯,给自己打打气,她可以做到的,不就是喜欢婉约派嘛,她也可以婉约的。
小院里。
冬青正晒着锦被,用掸子拍了拍灰,站累了坐在一旁的石凳上休息,午后的阳光最是温暖,晒得她浑身舒坦,迷迷糊糊中打起了瞌睡。
不知睡了多久,她刚刚转醒就见到了气势冲冲进了院子的小姐。
冬青被吓了一跳,立马站起了身来,”小姐!“
“冬青我问你,我们除了炉子还带了什么?”
“衣裳、首饰、干粮、糕点果子,还有那些小姐最喜欢的话本子。”冬青回答道。
“除此之外,没了?”谢姝自己听了都不敢置信,她明明觉得她带了挺多东西来着。
“没了。”冬青努力思索了一下,最后诚实地摇摇头。
“那诗书呢?哥哥送我的古琴呢?”
冬青努力回忆道,“小姐,我问你时,你好像说,终于不用背诗了,不带、不带。问古琴时,你说那古琴看着比炉子还沉,不带、不带。”
“好吧。”谢姝总算想起了她当时正和小小白诀别呢,她都没过脑子,直接就说了自己的心里话。
她抬头望了望被层层叠叠的菩提叶遮蔽的天空,内心茫然,她接下来要做什么。
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
她一定能想出办法的。还有就是一天没见小小白了,想它,也不知道哥哥能不能照顾好它。
山下的气候比寺里暖和许多,她院子里的花树是不是要开花了,她一定要在三月前回去,不辜负长安城里烂漫的好春光。
她希望能再见一见苹叶软绿,杏花明媚,画船轻过江上的景象。
带着些微春意的风缓缓地吹过了新冒出新芽的枝条,吹过微波粼粼的湖面,也拂过了树下白衣公子的衣摆。
他说,“我愿往。”听到这话的黑衣人立马尽职尽责地回去复命,这句话倒像是他的自语。
塞外有吹不尽的风沙,奏不尽的胡笳怨曲,见不到的折柳下伊人,再也梦不见的长安故景。
但是他现在不后悔,想必将来也如是。
“易风,我只是去江南访友,归期不定,把小小白送到小姐那去吧!“谢安看见了在草丛中与蝴蝶嬉戏的白猫,脸上笑意不减。
”你也跟着小姐。”他留下了最后一句话,袖摆款款,像是长安城所有隽贵的公子哥一样,自诩爱洁,着一白衣,便能是一世。
小小白像是明白了主人将要离去,连忙跟在他身后,不安地“喵喵”叫着。
最后,易风抓起了小小白的后颈肉,把它抱在了怀里,低低答了一句“是,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