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帐中,谢安坐在一张简陋的小床上,面前放着一张小案,案上摆着一张棋盘。
如豆的灯光下,他左手落黑子,右手执白子,玉子落棋盘,无一兵一卒,便可以定夺胜负。
他却无悲无喜,闭目沉思。
此刻他比任何人都明白,他的手上沾了血,罪孽滔天,无人可以代替那些死去的士兵饶恕他。
兵法亦无全者,唯胜而已。
营帐外大雨积水,营帐内水淹一尺,他事先将他的鞋子放在了高处,这才得以幸免。
此时,天时地利人和。
双龙谷的山体开始塌陷,那山崩地裂的声响连五里之外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本来只有李史鱼在马上笑,现在黄远回头一看,那滚滚的烟尘腾空而起,连大雨都没压下。
山谷里等候援军的北狄人,察觉不对时,连跑都来不及了。
人在面对天灾时的无力此刻席卷了所有在山谷中的士兵,顷刻间便是天昏地暗,山河变色,泥流滚滚,扎根于土地几十年的大树,也随着泥流而下,卷着无望四处奔逃的士兵。
这不是人为,是天罚。
黄远也开始放声大笑,“哈哈哈......”
“老天爷啊,你总算开了一回眼了......”
“兄弟们,是老天爷帮你们报了仇啊!你看就连老天也在帮助我们。”
“天佑我大晋!”
“大晋必胜!”
......
双龙谷的山体本就由疏松的泥石构成,塞外少雨,故能长存。
谢安考察地形,经过此地时,便有些在意。
接着是观天象,他看过许多书,拜过许多老师,其中有一位便是极擅长观天象,辩天色的老师。
他知天将至大雨,便定下了这个计策。
此事高禇也知,北狄那边引人至双龙谷,便是由高禇派出的探子撺掇北狄的将领定下的。
所以本没有什么料事如神,人定胜天,只有顺势而为罢了。
众人都在称赞这场雨下得正好,却不知有了这场雨,才有了那埋在双龙谷的三千士兵。
李史鱼也想通了这点,谢安不跟他说得这么细,肯定是因为怕他心软,而提前知会黄远,所以这个计策,一步定下,步步便如同他料想的那般。
而且可能,他想得还不止如此,黄远能不能活没有人能确定,谢安想到的另一方面是,若是黄远死了,死在双龙谷得埋伏中,他身后的镇远侯便能正式出兵北狄,一举结束此次战。
若黄远还活着,那便更好不过。
即使镇远侯不出兵,此次埋伏,北狄失去他们除驻扎营地以外的一半兵力。
北狄大势已去,即使是天灾,楚王也会明白北狄是不会再助他了,此时他就会改变策略,想要歼灭北狄军队,一为灭口,二为战功。
现在,他们还有两万援军正在赶来的路上,但是李史鱼明白,现在大局已定。
用那三千精兵的命,换来了许多无可避免的流血牺牲,挽救了更多更多士兵的性命,但是李史鱼也想不明白,这到底值不值得?
“哈哈哈......”黄远回来后一直笑,笑着笑着又开始落泪,比一些多愁善感的深闺妇人还像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