翰林院的人能在内廷自由出入,但是他们没有上朝的资格。
江生海再一次将晏修之叫到了他的院子里,这次他眉头皱的比平常要紧一些。
“文卿,他们之前从来没有过什么动作,现在反而在我们都没有防备的时候,给我们来了这么一下。”
翰林院中关于工部侍郎在朝中受八十廷杖而亡的消息传得很快,快到连一向不爱听这种事的晏修之也知道了。
晏修之没有说话,他像是也无话可说一般,只是一直沉默地低着头。
“我知道你的意思了,你在问我,为什么那个贪污了那么多木炭的陈鑫齐会是我们的人……”
“……文卿,你可知道,我们这派人虽受皇上器重,但我们的人没有一个掌了实权,所以但凡有人来投靠,我们都会拉拢,这是不得已的……”
“那些老臣,他们政治经验丰富,能在换了朝代以后,仍然游刃有余地在官场中游走,但是我们不行,翰林院是皇上的喉舌,若是皇上用得不顺手,我们只有死的份。”
他说到此处时,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看见了晏修之的神色缓和了一些,继续说道,“你知道为何新法的效果,并不如我们预想的好吗?”
晏修之摇摇头,说道,“晚辈不知。”
“因为落到实处的人,不是我们的人,他们欺上瞒下,做事只做一半,无人监管,这些皇上此刻也意识到了,只是他还没办法动六部的人。所以,这次可能是一个机会。从六部到御史台,可能现在都能动了……”
江生海说这话时,还是扬起了一个笑容,满是沟壑的脸上最后舒展开了,像是一张薄薄的褐色皮纸。
但是,晏修之知道,这张脸上记载了许多事,他大半辈子的官场沉浮,他与字句行章打交道的缝隙间,对整个政治制度的反思……
晏修之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道,“江大人若是还想要晚辈去工部,晚辈愿往。”
“好。”他点点头,“你要知道那琉璃瓦的事与他无关,他再蠢,也不会在经过他手的东西做手脚。”
“所以……”
听到这里晏修之就明白他的意思了,他躬身作揖,“晚辈明白了。”
“还有最后一句话,我想着,是要和你说明白的,先前动了户部的人,其实也相当于动了他们的利益,这已经让很多人不满了,所以……”他笑了笑,没有再说下去,他明白这句话晏修之应该再清楚不过了。
所以,他无路可退。
晏修之想了很久,第一次觉得好像是所有人都在逼他往前走,但是回过头看看那最初的起因,那一开始就是他选好的路。
等出了院子,晏修之才能直起脊背,最后一次仔仔细细地打量他待了两个多月的翰林院。
两旁栽着的紫薇花正开得烂漫,他细细地去想了一想官途上的两类人,一类人为名,一类人为利。
但是他没有想明白现在他在为着什么而继续走这条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