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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六!”

“兑七!”

“景!”

“杜!”

随着杜元朴这一声紧似一声的厉喝,他周围的亲兵们如劲风过松林,应声而动。

奇门有九宫,却只有八个卦。

疾扑而至的刺客突然站定,目露茫然。

他行刺的目标李承运不知怎的凭空消失,不见了踪影。

非但如此,城楼上的灯光接连熄灭,黑暗由四面八方袭卷而至。

离水城中竟然有人懂阵法!

那刺客出身白云坞,耳濡目染,暗忖这大约像千花岛水阵一样不过是个障眼法,试探着往李承运先前站立之处走了两步。

杜元朴等的就是这个,在他和一众纪家军眼中,城楼上依旧是亮如白昼,刺客落入阵中,面现犹疑,杜元朴手一挥,身旁亲兵队长嘬唇而啸,几杆长枪齐齐向着刺客的后心扎去。

那白云坞刺客没发现有人袭击他,这大阵中幻象连连,连惊天动地的喊杀声都屏蔽在外,何况是区区长枪带起的锐风

只是常年习武使得他机警异常,一有危险临近,自然生出感应,电光石火之际,反身在半空一抓,原本空无一物的虚空里竟然被他抓到了半截枪头。

他猛一抬手,那纪家军连枪带人被他抡了出去,砸倒了一片。

叫刺客失望的是,即使如此,他陷身的大阵犹未现形。

擒贼先擒王!找不到李承运,他翻身便向杜元朴的方向扑去。

杜元朴丝毫未见慌乱,亲兵队长推着他的轮椅变换方位,他眼睛紧盯着那刺客的两脚,以手势指挥着手下人。一字一句沉声道:“当令者旺!”

他的轮椅车正进到生门,天蓬与震三宫重合。当其时,全阵之中,当数他所在位置气运最旺,就连躲在杜门中的李承运都无法与之相比。

“我生者相!”

数百名纪家军将士顿时稳住了阵脚,士气大振。

“克我者囚!”

那刺客只觉周围阴风阵阵,这声音明明离着自己很近。就在眼前。可他的双脚却好像被千斤重的铁索缚住,挪动一小步也需拿出吃奶的力气来。

“我克者死!”

话音未落,数杆长枪由正面刺中那刺客。

“啊!”刺客嘶吼一声。不退反进,一挺身间,枪头竟未能刺进肉去,反到迫得枪身像弓一样弯了起来。“砰”“砰”,接连折断了两根。

杜元朴倒抽了口寒气。

旁边一名亲兵队长眼疾手快。手起刀落,正斩在对方脖颈上。

鲜血喷溅而出,刺客向后摔倒,登时被纪家军的士兵们好一通戳刺。

直到他断气。大家这才松了口气,杜元朴望着那死人久久未语,暗道:“难怪这些人肆无忌惮地行刺。连将军那里都险些得了手,原来一个个武艺都如此高强。”

他这里暗自心惊。可在白云坞那些等着里应外合的人看来,保护李承运的这些纪家军更是高深莫测。

以至于往城头上扑来的几个白云坞众竟然心生迟疑,因这一缓,被守城官兵乱箭射了回去。

虽然赢了这次交锋,李承运、米景阳等人却全都不敢掉以轻心。

这才刚刚开始,不要说坚持到傍晚,连天亮都还早,城下吉鲁国大军已是越聚越多,天黑加上不了解吉鲁军中习惯,只遥遥看着军中战旗招展,却不知来的是哪个。

很快敌人绕着城散开来,兵分几路往东、南两处城门而去。

数万大军围困离水城。

米景阳也开始往其它城门派遣人手,既然杜元朴这队人马战斗力如此之强,留他们在此保护李承运足矣

杜元朴命这支纪家军先帮着守城,悄声对李承运道:“国公爷,我们怕是要有麻烦了。”

李承运收回目光,望了望他:“杜先生的意思是说,还有更大的麻烦在后头?”

杜元朴微微颔首。

李承运没当一回事,笑道:“若没有你们,我这会儿估计着早就破罐子破摔了,说来听听吧,我看还有什么能麻烦过被吉鲁人攻进城里来。”

杜元朴坐在轮椅上挺直了身体,尽量凑近他耳边:“钟天政!”

李承运目光一凝:“他要来捡便宜?”

杜元朴悄声道:“国公爷,咱们现在太缺人手了,就算姓钟的还来趁火打劫,怕也很难守到天黑。卑职想了个权宜之计,可不可行,还需得国公爷您来定夺……”

李承运面色凝重,听杜元朴如此这般说完,沉吟片刻,点了点头。

离水县衙大牢。

这几年离水治安状况良好,尤其是李承运来了之后,各地官绅豪强争相来投,给离水带来大笔财富。

这些外来户还处在夹着尾巴好好表现时期,城里虽然拥挤,老百姓不缺赚钱的机会,衣食无忧,铤而走险的就少了,整座大牢关的不是触犯律法的犯人,而是东夷和列登战俘。

能关在这里的,都有一定身份地位,铁索缠身,在李承运定下怎么处置这些人之前,先由官府养着他们。

普通兵卒太多,关在兵营里集中看管。

怎么安置从白州抓回来的这些俘虏,曾叫纪南棠等人头疼了好长一段时间。

近万人吃喝拉撒可是大问题,若是白养着,岂不是便宜了这些狗强盗。

后来索性安排他们去造船、修码头,纪家军派人在边上监督,说白了,就是让他们出苦力换饭吃,一开始还有不肯去的,到后来为吃顿饱饭,这些人顺从得多了,尤其以列登人为甚。

杜元朴打的就是这些人的主意。

后半夜,大牢里一团漆黑,伸手不见五指,很多犯人都睡了。偏最里头一间牢房,稻草上躺着的一个人动了动,睁开了眼睛。

不知道为什么,最近他老是梦到家乡,梦到大东焱。

沙昂叹了口气,大东焱他是回不去了,纵使回去也是罪人。父亲不知道眼下处境如何。熊谷浩应该是逃掉了,不知有没有帮着父亲重整旗鼓,收拢手下。

想他沙昂何等英雄。不过是错行了一步,就落了个客死异乡,最丢脸的,还是做了梁人的阶下囚。唉,若苍天给他一次重来的机会。他一定早早杀了李承运这个祸害,不给他翻身的机会,更要在于泉见着那王十三的第一面,便命手下人把他斩成肉泥!

而今悔之晚矣。熊谷浩不一定靠得住,大东焱到最后说不定还要便宜了那个杂种。

沙昂黑暗中大瞪着两眼,泪水沿着眼角滚落。

突然就听着走廊另一头“哗啷啷”钥匙响。跟着有狱卒拿棍子“砰砰”砸墙。

“起来了,东夷狗们。大人来问你们话!”

沙昂咬紧了牙关,躺着没动。

牢里亮起灯来。

整个牢里能听懂梁话的人不多,这对沙昂而言简直是一种折磨。

来的大人沙昂不认识,看穿戴和狱卒恭敬的态度,官职应该不小,还带了一个通译。

不过沙昂也知道,眼下梁国正乱着,官职大小并不代表什么,他想不予理会,可很奇怪,对方竟是来劝降的。

他们并非梁人,归降又有什么用,当真可笑,李承运就这么缺人么?

缺人?沙昂心中一动,随即想到:“出事了!”

同沙昂睡在一个牢里的还有几人,其中就有他的心腹藤洪原,那小子也被惊醒,此时正睡眼惺忪地向他打眼色:“大帅?”

沙昂转脸,冲外头抬了抬下巴。

藤洪原叫道:“投降。我投降!”

那大人闻声望过来,眯了眯眼,吩咐道:“把他带走!”

藤洪原被带走了,跟着又有几个人在沙昂的授意下离开了牢房,牢里一下子冷清起来,那大人走过来隔着栅栏打量了沙昂两眼,发出几声冷笑。

“他便是晏山的儿子?”

一旁狱卒答道:“大人目光如炬。”

那大人嗤笑道:“看着就是一副草包相,若不是仗着出身,怎么能当上元帅。说起来多亏了他,咱们才打了这么场大胜仗。”

沙昂听他奚落,眼里几乎能喷出火来,额前头发挡着眼睛,并不吭声。

那大人嘲笑够了,将脸一板,吩咐道:“行了,剩下这些都是无可救药的,非常时期,留着都是后患,处理了吧!”

沙昂闻言猛地瞪大了眼睛。

若在顺宁的时候,死在王十三手里,虽然也怕,可心一横眼一闭也就那样了,关了这么久,习惯了苟延残喘,当时的心气早就散了,此时要杀他,怎么甘心?怕都要怕死了!

他心头挣扎,在要面子和要命中间摇摆不定,就是一眨眼的工夫,别的牢里已是惨叫声连连,血腥气弥漫开来。

完了,李承运果然开始杀俘了。

不大会儿工夫就杀到他这间牢房,沙昂眼睁睁看着一名手下血溅当场,再也忍不住了,崩溃大叫:“别杀我,我爹会拿重金来赎我!我投降!”

刀锋袭面,在他尖叫声中停在半空。

那大人笑了笑:“很好。带走!”

走在蒙蒙亮的街市上,沙昂竟有一种再世为人的感觉。

要不说出事了,远处传来模糊不清的喊杀声,就这几步路的工夫,就有几波人拿着武器自他们这队俘虏身边疾奔而过,匆忙之下连看都没看他们

藤洪原壮着胆子以梁话问了句:“大人,可是出事了,需要我等干什么?”

旁边拿刀押送的狱卒道:“朝廷的人马攻城,纪将军现在彰州不及赶回,大伙只好都上去抵挡一阵,拖延拖延时间,国公爷说了,给那些列登、东夷普通士兵一个重新作人的机会,只要保住离水,解除了此次危机,就放他们回国。”

“啊,真的?”藤洪原不禁发出一声低呼。

关在牢里不见天日快到一年了,天知道他有多想回国去。

那大人冷笑一声:“我们国公爷是什么样的人物,君无戏言,岂会对你们这些狗东西失信。动动你们的狗脑子想一想,那上万的俘虏一天耗费我们多少粮食,又拉出多少屎尿,国公爷若是想杀他们早就杀了,何需花多少人力物力看着,养了这大半年。”

这也有道理啊。

“这等好事,你们就别想了,你们一个个手里都血债累累,国公爷虽然不杀你们,可也没那么容易放过!”

说话间他们出了长街,又经过了一座牌坊,被押到一座府邸外,由侧门进了院子。

穿过两重院落,进了个月亮门,有几个纪家军的兵卒迎出来,和为首那人小声交谈几句,而后凶神恶煞奔着几人过来,不容分说,抹肩头拢二背,就把他们几个五花大绑捆得牢牢的,嘴里塞上布团,再用绳子系上,叫他们半点儿声音也发不出,提起来像叠罗汉一样将他们丢在旁边一间厢房里头。

跟着就听那大人柔声道:“去请段老先生过来。”

所谓段老先生就在隔壁院子里,一请就到,来得很快。

沙昂挣扎不动,竖着耳朵听对方说话,脚步声响,传来两人的寒暄声。

“呵呵,老朽虽与大人第一次见,对斐园米家却是久闻大名,大人的族兄米景阳米将军文武全才,实是人中龙凤,只可惜保了李承运,老朽错失了同几位米大人共事的机会,唉,实在遗憾。”

那大人笑了一笑:“老先生谬赞,要说人中龙凤,我看当今天下只有钟公子和我家国公才能当得起如此评价。说起来都是命数使然,当日我族兄在白州,错失了跟随钟公子的机缘,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沙昂只觉一头冷水由头泼下。

这大半年了,自己全军覆没,那杂种不但没事,蹦跶得还挺欢。

若说别人沙昂可能不知道,这姓段的老狗从钟天政还在大东焱的时候就贴上去伺候了,他自然知道这是钟天政的亲信,第一幕僚。

就不知会不会是梁人找人假冒的,要不然,他们本该是死敌,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就听那米景阳的族弟笑道:“眼下敌军攻城,形势紧张,国公爷抽不开身,命我代他将老先生安全送到钟公子的船上去。”

段正卿语气中透着些许得意:“我家公子要的人,大人千万不要忘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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