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入七寒海中,才觉得这海水的厉害来,虽然有避水诀为助,那海水总要离身子一尺有余,再也近不得身的,可海水中的寒气又怎能避得了,自是让原承天觉得通体生寒。非得体内真玄运转不停,才能将寒气逼出体外,只要稍有停顿,就会觉得手足有僵硬之感了。
刚刚潜进水中数里,那只潜在海底的巨龟已生反应,此龟将脑袋一摆,那海水就一波波涌了过来,而在海水之中,则蕴含着极强的罡风,这罡风眨眼间就来到原承天的身边,无于声无息之中,就破了原承天的避水诀。
这避水诀只能避得水罢了,又怎能挡此罡风?
原承天原先的灵蛇铠甲已碎,又是身在海中,诸多法术施展不得,如何抵御此风,可就让人大大的头痛起来。
自从这幻域以来,原承天可谓是损失惨重,灵蛇铠甲与灵偶皆是损毁,失去这两件利器,自然觉得处处束手束脚,看来重新炼制法宝势在必行了。
至于海底妖修的罡风袭来,原承天则有些犹豫不决,只因在这水中斗法,他以前着实不曾经历过,域字真言与太一弱水是否有效,心中也是没底。
于是先是急转身形,避过了罡风再说,这才试着将域字真言祭了出来。
这真言祭出时,就见身周的海水犹在身边围绕,可是却再也沾不得身的。这番情景,若说像是身在一个无形屏障之中,可那海水就近在眼前,似乎是触手可及的。可真想去触摸,则是万万摸不到了。
这真言之妙,实是难以用言语来形容。
其实在空中时,也应该是这种情景才对,不过那空气瞧不见摸不着,与海水毕竟不同,只有入了海中,这才让原承天像是瞧见了新奇之景。
既见域字真言仍有效用,原承天自是欢喜,有这真言护身,比那灵蛇铠甲还要强出数倍去。
片刻之间,原承天已潜进海中百里多了,在这那真言之域面前,这海水就如同无物,因此原承天的速度,并不比在空中稍逊。
那海底妖修灵识中忽的探不见原承天,却又感受不到海水翻涌,自是惊奇不已。不过这妖修既是六级,自然有大神通在身,口中就吐出一颗金珠来,此金珠出口之后,便是光芒万丈,忽的光芒凝为一束,直直的向原承天照来。
原承天暗暗称奇,这妖修的金珠倒也不俗,竟能探到这真言之域,心中也就百般小心起来。
要知道世间的妖修,在同样境界下,总体而言要比仙修之士弱了不少,可每种妖修都必有奇特之能,非仙修之士可及。仙修之士胜在玄承法宝两项,但若是自己所短又恰是妖修所长,那就十分凶险了。
好在此刻原承天手中有团无坚不催,无物可御的太一神火,只需让他近得身去,能动用此火,任他如何境界的妖修,也是抵敌不住的。
是以就算被这妖修窥破行藏,原承天也是丝毫不惧,只管将遁术施展开来,急速的向这只龟妖靠拢。
龟妖与原承天之间虽是隔了两三百里,可在那颗金珠的照耀之下,原承天再也无所遁行,又怎能瞧不见原承天手中的太一神火。
此妖囚禁了朱雀分身,原是心怯,又见这正主儿前来问罪,怎能不惊,自是再也不肯让原承天靠近的。
就那将颗金珠祭来,此珠挟七寒海的极寒之气,分开海水,瞬间就到了原承天的面前,域字真言所形成的界域受这金珠的压迫,竟有不支之感。
龟妖灵智不足,若想修成仙道,非万年不可,因此这粒金珠自也是万年之物了。这世间任何物事,若受天地万年精华,自然就具备极强威能了,更何况此珠极可能便是龟妖的内丹,是以能有压破域字真言之能,倒也不足为奇。
不过原承天也借此感受到这妖修的神通来,其内丹祭来也不过如此,看来这妖修倒也不是如何的穷凶极恶。
心念动处,那域字真言之域就再加强一分,任那金珠如何压来,也是岿然不动。因这无界真言原可随着修士的境界提升再增进威能,此时能加强一分,自也寻常。
只是原承天若是只能呆在域中,又如何制服此妖修,可若是贸然撤去真言,却又不知如何能抵御此珠了。
原承天思来想去,也只能再迫近一些方可施展神通,尤其是这太一神火如何在水中运用,他也是心中没底,想来是靠得越近越好了。
便极力承受着金珠之压,一点点向龟妖靠拢去,只是此刻遁速可就慢了下来。原承天倒也不急,就算行得慢些,总有靠近之时,这龟妖若是再无其他神通,可就阻不住他了。
此刻靠得稍近了,已可瞧见那龟妖的真容。
此妖是为一只身长三十余丈,高约二十丈的龟,此龟的四足深陷海底,那露出海底的部分已然石化了,就与四周的岩石连成一处。而龟妖身上,则覆盖着各种海草鱼贝。看来此妖呆在此处,怕是有数千年之久了。
原承天叫道:“道友修行不易,为何要趟这趟浑水?更何况又胆大包天,囚了朱雀分身。你也算是万年灵物,怎不知天道可畏!”这声音自是不可透域而出的,于是原承天将域字真言一收一放,将此话传了出去。
龟妖缓缓转动脑袋,冷冷的道:“你等仙修之士,自忖法术强横,法宝无数,动辄来幻域骚扰,更将我族视为物资材料,难不成我等就要坐以待毙不成?平时你等在岸上行凶,我等也奈何你们不得,现如今到了海中,难不成我等还要任你等宰割吗?“
原承天原本还气势汹汹,此言一出,原承天倒是哑然了。身为仙修之士,的确是向来认为与妖修魔修等势不两立的,双方争战不休,也视为平常。然而换了这龟妖的立场,此次妖潮,其实反倒是仙修之士自取其辱了。若不是仙修之士平时对妖修贪索无限,双方何来此不解之仇?
他既悟天道,自然是视万物为平等,可多年来形成的想法,一时半刻,可是更改不易。
沉吟了半晌,才道:“仙修之士与妖族争斗,已是持续千万年,倒也罢了,可囚禁朱雀分身,毕竟是你的不是。“
龟妖道:“那朱雀分身一来便要索我之壳暂避,难不成我也要乖乖交出龟壳去,舍去这万年修行不成?总是你等自恃高贵,从未将妖族放在眼中,我等稍加反抗,就视为大逆不道,若这便是你等所谓的天道,那真是不提也罢。”
原承天默默点头,叹道:“道友这番话,在下的确是无话可说了。”转念想来,心中已有所悟,要知道仙修之士若不能取世间诸物来用,便不可生存,更别提修行了,可见仙修之士取万物来拿,实是天地安排,违逆不得,否则岂不是坐以待毙。
然而既然是要取万物而用,少不得便要与妖修这等灵物为敌,那么天地做此安排,其因何在?而仙修之士既可诛杀妖修以为己用,那么妖修奋起抗争,也是顺理成章了。
若是世间杀伐便是天地苦心,那么天地的慈悲何在?而既是杀伐难禁,那么苏三所说的弱肉强食,强者为尊又是哪里错了?
正所谓师出无名,其气必堕,原承天既是想不通这关节之处,心中哪里还有半点杀机。此刻虽是离那妖修近了,可心中着实拿不定主意,不知该不该将这太一神火祭出去。
朱雀虽不便在海水中现身,可在金塔之中,动用其无上神识,自然可将塔外情形尽收眼底了,她见原承天神情迟疑,举火不定,将神识罩来一探,便知其故了。
于是微微一笑道:“道友怎的执迷了?“
原承天苦笑传音道:“的确是怎么想也是想不通,那天地大慈大悲,自然是确定无疑,可为何又让万物相杀相食,此又为何故?“
朱雀道:“世间万物,各有其存身之道,亦有其立身之理。比如人若不食五谷,则五谷便成废物,凡间农夫,再也不肯种植培育,五谷又怎有办法再存世间?是以这五谷因人食之而有生存意义了,而仙修之士取禽兽血肉而用之,亦是此理。“
原承天道:“这么说来,万物实是算不得平等了。“
朱雀摇了摇头道:“你等说的平等,莫非是指万物互不平扰吗?若是如此,那天生万物何用?天道之所以循环不休,便是因为今日我之血肉虽入你之口,可他日你之身躯,却为我存身之基,此方为大平等,天地之道,又怎能只在一时一地显现出来?“
那朱雀的话,正说到原承天百思不得其解之处,虽然只有七八分明白,还是缓缓点头道:“晚辈听前辈此番话的意思,只悟出‘各尽其用’四字,却不知是也不是。“
朱雀拍手笑道:“你能悟出这四字来也属不易了,你试想来,若有一物,不可食,不可观,不可玩,那么天地生此废物,又有何益?物因其用而生,亦因其用而亡,天道循环,再也不爽。道友今日取此龟妖而用,你以为日后就不用回报吗?“
原承天此刻终于彻悟了,大笑道:“是了,前辈曾说过另外四字,便是‘有借有还’了。晚辈今日诛此妖修,瞧来是对此妖不公,可日后不知哪日,不知不觉就还了此报,是以综观全局,怎有不公,只是世人的眼界被限定住了,再也瞧不出这天道玄奥来。“
朱雀笑道:“道友既有此悟,何不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