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筠虽然沉默,但还是觉得自己的脸颊火辣辣。
她当年压根没怎么帮到陈淮,反而是他,初次见面就愿意冒着危险将自己送出城。
后来再次遇见,她也只不过为他提供了一回安静的梳洗和一件青衫。
如今陈淮却这么帮她,不惜动用好不容易结交下来的人情。
徐筠心情复杂。
离开宗门后,她算是见识到了这世道的艰难,若没有扶持,别说四品的尹尊、就是七品的县令,都不会见她这个来路不明的练气修士。
但一旁意识清醒过来的白衣男修听到这些话,脸色禁不住一喜。
“师妹!还不快谢谢这位公子?”
“有劳了,有劳了,顾思门一定谨记您的恩情。”
徐筠见自己师兄这么主动,只好咬了咬朱唇的里侧,手指放在大腿上捏着衣角,也道:“陈淮,我……”
“没事,举手之劳而已,不用记挂。”陈淮温和的笑笑,摆了摆手。
“反倒当年我受你师徒恩惠,拿到降息经与游玄步两门功法。”
徐筠垂眸摇头,“不。”
“降息经是你助我逃出乾都应有的报酬,游玄步则是你用其他功法与师父置换的,这哪算什么恩惠……”
陈淮不愿过多纠结这个话题,起身道:“好了,我先走了,不用记挂这些事,有缘再会。”
他不等女侠客挽留,便挥挥手朝外走。
这干净利落的动作让徐筠一惊,而她身旁的师兄已经站起,急声道:“不知陈大人府上在何方?不知草民能否有福气改日登门拜谢?”
一边说,白衣男修还一边朝徐筠使眼色,示意她跟着一起喊问。
徐筠脸色憋红,羞于如此失态,只得好言道:“师兄,既然陈淮他没说,那就是不方便,咱们还是……”
“师妹啊,你这话就不对,有这种机会咱们都不好好把握,那还等什么?”
“咱们在周都屡屡碰壁是因为什么?不正是因为咱们是外邦人,不受周都官府信任?”
“现如今有这样大一个人物摆在面前,还是你以前的故人,这时候不把握更待何时?”白衣男修恨铁不成钢的低沉说。
徐筠眸子微张,仰着一张俏脸不可思议的望着面前师兄。
“他不是,已经把我们托庇在外城府和京师令尹门下了?”
白衣男修皱眉不悦道:“他能使动京师令尹,不比京师令尹更有巴结的价值?”
“何况咱们与那京师令尹又不认识,但你却认识他。”
“师妹啊,你也知道咱们顾思宗如今的处境,咱们唯有抓住一切机会,才能使宗门复兴!”
“……”
耳边传来喋喋不休的劝诫声,徐筠心中和眼前皆缓缓低下。
弥漫出一股淡淡的哀默。
她心中未尝不明白。
但她偏生不肯这样做。
不是羞耻……而是固执,固执心中那一份情谊,不愿让它沾染上利益的浊污。
正如她当年保持着自己的体面,亲眼将执意要走的陈淮从淇河镇送别。
哪怕如今已落魄,她也不愿低贱的凑上去,用世俗的巴结目光,去破坏这个故友心中的最初形象。
任由眼前的师兄教之以大道理。
徐筠始终保持沉默。
……
走出醉乡楼的陈淮亦有些缄默。
沐涴默默跟在身后。
两人走了大半截路,上了马车陈淮才轻吐出一口气,转头对一直悄悄打量他的沐师姐笑笑。
“没想到能在这儿,遇到当年为数不多对我友善的故人。”
“师姐等的有些久了吧。”
沐涴轻轻摇头,将自己素白的玉手递到道侣师弟掌中。
“没有啊,正是有当年对你施以援手的人,才能让你去到宗门。”
“我应该感谢他们。”
陈淮不禁失笑,摩挲着女子指骨分明、丰润葱白的纤指。
“走吧,天快黑了,我们去城外山中‘露营’。”
“然后明早在山上观赏日升。”
沐涴怔了一怔,而后甜甜一笑,“好呀。”
道侣师弟明明心情沉凝,却还不忘对自己说过的话……
沐师姐感觉一股暖流淌过心间。
……
周都城外,九脉汇聚,盘旋成龙。
最高山峰的陡峭崖壁上,陈淮利用残存的前世记忆,搭起一顶简易的帐篷。
又砍倒山上的树木,制作了一张小型的茶桌。
这对于他如今的实力来说,再简单不过。
茶壶、茶杯、茶叶他自己就有,与狄弧那会品的家伙待了半个月,陈淮手上就‘莫名其妙’多出了这些东西。
最后,再取山上干净的山泉水。
沐师姐是传统的修士,见到自己的道侣掏出这些东西后,开心的要亲自净手来泡。
陈淮半躺在依靠树干的帐篷前,身旁是搭起的一张简易茶桌,手边拄着漆黑的刀鞘。
清茶、美人、权柄。
他如今都有,想要更多的话,亦唾手可得。
要害怕的,似乎只有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