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这么诱人的景色,我才不舍得让别的男人看到。”他拉一拉她的袖子,挨着她走出教学楼,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笑:“将来你就会知道,我可是个zhan有yu很强的男人哦!”
校门外静默如斯,巡捕房的士兵去了一大半,剩下的站岗立哨,紧守各个出口,罗探长不见踪影,想必还在忙着搜索后门河道,按此情形,明天圣约翰能不能照常上课都是个问题。
莫盈与男子一前一后走近校门,男子身材欣瘦,下颌光滑如水,远观与稚龄的小士兵颇有几分相仿,压低了帽檐,在浓黑夜幕里倒也不显端倪。
经过校卫室,莫盈伸手敲一敲窗户:“老汪,我东西拿好了,这就回去啦。”老汪探出头来,睡眼惺忪地嗯了一声:“路上小心哎。”莫盈转头对‘小士兵’道:“罗探长让小兵哥送我回家,那就麻烦你了,走吧。”
守门的士兵都已知莫盈身份‘特殊’,看罗探长对她格外包涵的样子,还有谁会问话,于是莫盈与‘小士兵’畅通无阻地出了校门,沿着大马路走到转角,拐进了一条胡同。一离开士兵的视线,他立刻牵住她的手,开始奔跑起来,她跟在他后头,只见前方的男子宽肩窄腰,步履矫健如飞,就像一只等待搏击长空的雄鹰,习习夜风拂起他鬓角一簇黑发,露出耳廓里一颗钻钉,在暮色里闪耀如星。
他们已离开学校有段距离,应该是安全了,正当她犹豫着想要挣脱他的手,他头也不回地道:“别动,罗胖子还有些兵在这附近,乖乖地跟着我。”她便只好继续随他在四通八达的胡同里穿梭,相对于她的头晕眼花,他方向感极强,熟练地寻获捷径跑出胡同,带着她转入一条小巷,再从巷子穿到一条冷清街道,街边停着一辆老爷车,他迅速打开车门,推她一起坐进车里,车门一关,司机立即发动车子,往闹市区开去。
“少爷,您没事儿吧?”司机单手握方向盘,从后视镜里看向男子,关切问道:“有没有受伤?”
“刚才巡捕房那般枪林弹雨的,怎能不受伤,就是躺着也得中枪。”他的脸色因方才一阵疾奔而显得益发苍白,神情却仍是轻松淡定的,一边脱下巡捕房的制服一边调侃道:“北都海纳百川,地杰人灵,极品年年有,今年就特别多,罗一强新官上任,三把火一把比一把烧得旺,只可惜草包玩火,迟早*。”
老爷车途经红灯区,这里霓虹琳琅,人潮涌动,男女成双成对,一派纸醉金迷的繁华盛景,莫盈往车窗外看去,只见红枫剧院牌匾高挂,门庭若市。
车夫将车停在一个不起眼的路道口:“公子,我去找牛医生。”
“找他做什么。”男子淡淡道:“就你来吧,豌豆大的伤何用劳师动众,省得又让那帮老头子给我挑刺儿。”
车夫欲言又止,勉强点头。
“下次,我请你去听戏。”男子打开车门,qin自扶莫盈下车,笑道:“我们包金芙蓉的场子,她现在是红枫第一花旦,据说比从前莫小棉唱得还要好。。。”男子说到一半突然打住,目光有些歉然:“对不起,我并非故意。”
“原来你早知我是谁。”莫盈盯着男子,不由沉脸:“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莫小姐。。。我可以叫你盈盈吗?”男子俯首,附耳低语:“盈盈,你打晕士兵,协助嫌犯逃跑,巡捕房一定会找上你,试问你打算如何自圆其说?”
莫盈一怔,她还没来得及考虑这个。
“你要是那么快就平安返家,难道不会显得很可疑,就像是特意来学校营救嫌犯似得;但如果你明天再回去,就可以解释成——你受嫌犯要挟,被迷昏了,醒来之后已在一个陌生的地方,因遭遇极大惊吓,具体过程都记不清了。。。”男子一手撑在车身上,将她圈在怀中:“盈盈,你觉得呢?”
莫盈瞪着男子,只见他一脸笑容可掬,言辞温柔,姿态体贴,然而她怎么看怎么觉得他就像一只刁钻狡黠的狐狸,引她一步步走向他设定的线路,同时又不得不承认他言之有理,确实,她也只有这样才能解释小士兵被袭击脱光的来龙去脉。
男子见莫盈不吭气,便知她已默同,满意一笑,勾起她的胳膊,带她来到马路对面一间夜总会门口,四个霓虹大字‘云锦皇宫’高悬罗马拱门之上,整栋建筑仿照西式钟楼,墙壁嵌满五彩马赛克,明黄小珠灯如一帘幽梦般垂落门廊,厚实的红地毯从厅内一路铺到石阶下,地毯上以金丝织绘一对翩翩起舞的男女,光是站在门外便已闻得酒香萦绕,香氛满园,欢声笑语更是不绝于耳,里面的觥筹交错衣香鬓影自是不难想象。
莫盈自然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她最近闲来无事,逛遍市中心大小马路,这北都首屈一指的销金窝‘云锦皇宫’她也曾外部观摩,却是第一次进到里面。
兴奋与好奇交织,激动与雀跃皆有,一个军阀时代的合法皮/条场所是何等的声色犬马荼靡争春,她很快就能亲眼目睹,之前的怏怏烦躁顿时一扫而空,她情绪振奋地就差没走在男子前头,然而令她大失所望的是,男子并未朝正厅舞池的方向去,而是一进门就绕过廊柱转向一处偏僻的楼梯口,揽着她的肩头上楼,她回眸伸脖一望,只见正厅一角丽影婆娑,推杯换盏,热闹非凡,男子见她两眼放光,不由笑道:“小公主,你年纪还小,不适合去灯红酒绿的地方,哪一天若想要跳舞,记得找我便是。”话音未落,迎面走来一个粗膀子大汉,操一口乡音,一见男子就咋呼道:“哎哟,我的白公子哎,这天才黑哪,夜市才开哪,你就来不及脱了啊,到底是哪个妞让你猴急成这样啊?!”
男子在车上换下士兵制服,此刻只穿一件单薄衬衫,领口半敞露出紧实肌肤,大衣搭住半边受伤的臂膀,闻言没好气道:“鲁三,不许胡说,我今儿带了贵客来,别吓着人家。”
鲁三笑眯眯地扫了眼莫盈,在男子耳旁低声道:“正点呐!白公子生来艳福深厚,鲁三实在欣羡得很。”
“去你的!”男子飞起一脚,佯怒道:“贫了半天,也不跟我汇报个正经差事?!”
“公子是我家大神,您的差事我哪敢耽搁呢?早就办妥了。”鲁三见他当着莫盈的面问话,便知毋庸避讳,于是笑道:“您这一招调虎离山果然高明,罗胖子一见您出马就带了大批人马追去,窖子里的留守就自然疏松了,我们没费太多功夫就接到了人。”
男子颔首:“这会儿风声紧,先避过这阵子再说,最近别跟罗胖子杠,他爱查哪个场子都由他去,毕竟现在几个大场子都不归我们管了,秦爷既喜欢独大,就让他好生应付罗胖子吧。你也借此机会面壁思过,自我冷处理一下,免得人家说我包庇你。”
“公子的吩咐我全都记住了。”鲁三拍胸脯保证:“要是下次我再敢冲动惹事,就请公子按规矩办了我!”
“这可是你说的。”男子微笑,扶着莫盈上了二楼,走向一间半圆形的梨花木门,两边分立四个丫鬟,一见他便齐齐屈膝行礼:“白公子万福。”门开,出来一个三十多岁的浓妆女子,一挥香帕袅袅婷婷地迎上来,每一个音节都拖得极长:“白——公——子——”眼角一瞥见莫盈立马打住话头,两片假睫羽扇往上一翻,娇声问道:“这位姑娘是。。。?”
男子介绍:“鲁妈妈,这是我女朋友,盈盈。”
鲁妈妈上下打量莫盈,咯咯一笑:“哎哟,白公子真是有办法,女朋友个个貌美如花,身段曼妙。。。”
男子有些尴尬,咳嗽一声:“鲁妈妈,麻烦你过两个小时给我送些宵夜来。”
“两小时尽够吗?”鲁妈妈香帕掩面,媚眼如丝:“我可不想打断了白公子的好事儿,要不干脆还是明儿早上送来吧。”
“我倒还好,我是怕她受不住饿。。。”男子这么一接话,鲁妈妈更是笑地花枝乱颤,莫盈却已是脸如火烧,伸手狠狠掐了一下男子的胳膊,男子忍不住闷哼,瞟她一眼,半开玩笑半挑衅道:“哦,对了,再加一份兰汤,我相信盈盈会很喜欢与我一起泡鸳鸯浴的。”说完,在鲁妈妈的瞠目结舌之下,男子将莫盈拉进门里,落下门闩保险。
这是个极其宽敞的套房,一个四方起居室连着一个主卧和一个客卧还兼备一个小厨间,男子径直往主卧去,莫盈拦在房前,一把抓住男子的衣领,气急败坏道:“你刚说泡什么来着?”
男子但笑不语,带莫盈转入主卧,关上房门,将她扑倒chuang头,懒洋洋道:
“小公主,与我白静江鸳、鸯、戏、水一场,可是许多女人求也求不来的福分,保证你逞心如意,意犹未尽。。。”
‘啪’。莫盈想也不想便又甩了一巴掌过去,这回下手重了,打地男子歪过脸去,伏在她肩头,居然一动不动了。
“喂!你装死啊!”莫盈使劲将男子推到一边,大衣滑下地去,露出他半只被鲜血染透的袖子,还有她的肩头,雪白chuang单上沾得丝丝殷红,她吓一大跳,颤手探他的额头,竟是滚烫滚烫,原来他受伤不轻,兀自一路强撑才支持到这会儿。
他会不会死?难道就这样看着他死掉?莫盈一颗心砰砰直跳,正紧张地不知该如何是好,敲门声响起:“公子?公子?”她听出是车夫的声音,急忙跑去开门,只见车夫提着一个木箱子站在门口,她让车夫进来,关上门,才道:“他昏过去了,还发着高烧。。。”车夫一听,立即进了卧室,将男子平放,脱下他的血衣,她看到他右臂上有一个乌黑的窟窿,正往外汩汩淌血,车夫看了她一眼:“小姐,我家公子既能把你带到这儿,说明他信得过你,我现在要帮他把子弹取出来,想必小姐看得出,我是个独臂的,需烦你打个下手,行么?”
她倒抽一口冷气,他中得竟然是枪伤!
“我。。。我啥也不懂的,我。。。我大概。。我该回家了。。。”面对车夫森冷的眼神,她只觉一股阴风从脚底板直往上窜,这车夫显然也是个角色,光凭她自己是出不了门的,只得硬着头皮道:“我能做什么?”
“帮我消毒伤口,稍后我会把子弹取出来。”车夫打开木箱,里面全是医药用品,车夫将一瓶酒精放在她手里:“伤口有炎症才会产生高热,现在麻药管的严,要买得从黑市,今晚是来不及了,只能先把伤口处理干净,以免状况恶化。”
她按照车夫的指示,用酒精把小刀、小钳、镊子都消毒了,再找了条干净的棉巾,把稀释的酒精都倒了上去,棉巾覆上他伤口的时候,他浑身一震,喉咙里低低咆哮了一声,略微睁开一丝眼皮,有些涣散的目光投在她的脸上,她不敢看他,只想快点做完这些事,好容易将伤口处理干净,刚想站起来,车夫又叫她按住他的臂膀,手持冰冷的器具对准伤口:
“公子,枪伤颇深,一时之间又搞不到麻药,您只能忍忍了。”
“严叔,别废话了,还不快下刀。”都这个时候了他居然还能笑得出来:“让一个美女看到我白静江这等狼狈模样,实在丢脸丢到嘉明江了。”
严叔使刀纯熟迅捷,像是做过无数次手术的临chuang医生一般,伸入伤口三两下就精准地找到子弹并钳出,子弹与血肉分离的那一刹,她闭眼转头,胃酸泛滥地差点当场吐出来,偏偏严叔又塞给她一卷纱布:“小姐,我一只手不好使。”她只得替他涂上消炎药,再一圈一圈地裹上纱布,用封带固定。做完这些,背心已经湿透,她冲到卫生间,抱着马桶吐了个底朝天。
等她从卫生间出来,严叔已将脏东西收出去处理,他靠在chuang头,神情憔悴虚弱,脸色是纸一样的白,但望着她的眼眸却是漆黑漆黑地:
“你一晚上没吃东西,又吐了,肠胃空空的不好,等会把宵夜吃了,再泡个澡,安心睡一觉,明天严叔会安排送你回家。”交代完这些,他合上眼皮,头一歪,睡着了。
这时,有人敲门道:“白公子,您吩咐的宵夜和兰汤。”她看向墙上挂钟,不晚不早,刚好两个小时。
他竟算得这样准——看来这也不是他第一次受伤。。。他究竟是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