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作校见穆心慈这般痛恨莫盈,倘若真让穆心慈同莫盈对上,还不知要闹出什么事儿来,届时三少回来,大小姐总是怪不得的,但自己就免不了要担负连带责任,三少的脾气不比四少,四少那是骂完气完,待手下还是很宽容,但三少驭下威严,铁面无私,韩作校对其向来是敬若神明,一想到三少动怒的情景,就不禁抹一抹额头,抖着胆子对穆心慈一劝再劝:“大小姐,您听我一句,那莫小姐若是个麻烦的,依三少的深谋远虑,怎会平白无故任由她作威作福生风起水的?三少留着那莫小姐,将来必有大用!您千万别因一时意气,误了长远之策!更何况,如今白公子是莫小姐入幕之宾,白公子又刚刚继任白帮帮主之位,大小姐少不得给白公子几分颜面,好歹今晚先回去罢,往后有的是机会。”
“往后有的是机会?我看未必!”穆心慈眉目本就生得端肃,表情一冷,更见几分刚硬之气,哼道:“白静江将那丫头护得滴水不漏,他若是留她在白府里一辈子,我还能打上门来要人?那丫头既博得白静江撑腰,只怕早已尾巴翘到天上去,权当我与三弟是耳旁风,也不想想,当初我肯饶她一命,也是看在她能帮上我们找到那人的份上,若是她帮不上忙,就凭她是莫小棉的女儿,她就非死不可!我只懊悔当初没能下定决心,否则后来也不至于弄出那么多事端,害的二弟也掉进她的陷阱里!”
一说到穆世棠,韩作校摸一摸脖子上贴得一块胶布,也禁不住愁眉苦脸,只因穆世棠醒来之后,情绪十分激动,口口声声扬言宁死也不跟白凤殊结婚,若是谁硬逼他结婚,他就自裁了事,又不住吵嚷着要见莫盈,穆心慈在车祸当晚便盘问过廖云珠,廖云珠自是将所见所闻一五一十地说了,穆心慈惊怒于莫盈竟与穆世棠出双入对,且公然挑/逗,认定莫盈不怀好意,便勒令穆世棠与莫盈断绝来往,穆世棠不肯,姐弟俩因此大吵一架,不欢而散,而后大大小小的争执,多半也是因穆世棠要去探望莫盈所致,穆心慈心底恨透莫盈,扬言穆世棠若再跟莫盈纠缠不清,就杀了莫盈了事,没想到穆世棠一听,倒乖觉了好一阵子,再不提要见莫盈之事,每日只是吃饭休息喝茶看书,穆心慈起先以为穆世棠想通了,观察一段时日之后便也松了戒备,哪知就在前天夜里,穆世棠试图从洗手间跳窗,把前来巡夜的韩作校吓了一跳,穆世棠一见韩作校,便用剃刀威胁韩作校送他出去,韩作校胆小,眼看穆世棠在自己脖子上划了一道血痕,当场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求饶,被一个起来解手的下人看到,赶紧通报穆心慈,穆世棠这才被扣下了。翌日,穆心慈便将穆世棠房间里所有的窗子都加固铁杆,更收走了剪子果刀之类的利器,以防穆世棠再有乱来。
这件事,把穆心慈气得不轻,只因当时穆世棠说了一句:“你们害死了她妈妈不够解气,竟然连她也不肯放过,我答应了小棉,我会照顾她的,如果姐姐够狠心,就连我一起杀掉好了,横竖我不会让她死在我之前的。”
“二弟本因莫小棉之死一蹶不振,眼看着好了些,却因莫盈又栽了进去,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都是害人精!”晚来风急,被风一吹,酒意上涌,穆心慈越说越怒:“三弟老是说从长计议,我却没他那份好耐性,白静江虽是个人物,但我穆氏也非泛泛之辈,难道还会怕了姓白的不成?哼,择日不如撞日,今儿晚上我便要拜会一下我们这位神通广大长袖善舞的莫小姐,并当面问她一问,到底使得什么*伎俩,降住了白静江不说,且将二弟也笼络了去!”
穆心慈说罢,便不再理会韩作校的苦口婆心,一甩披风,便往清凉居款款而行,孰料路才走到一半便被一位少年拦下,那少年相貌普通,布衣布裤,看着像是府中杂役,但见他垂首躬腰,毕恭毕敬道:“内仆小楼,尊白公子吩咐,恭送穆大小姐出府。”
穆心慈冷笑,不理小楼,脚下不停:“如何,白公子很希望我快些走么?我多待一会,白公子不欢迎么?”
“公子说了,今儿府内宾客众多,疏忽怠慢之处,还请穆大小姐海涵,公子再轮一圈杯盏即能退席,如穆小姐薄有闲暇,公子愿与穆小姐单独一聚,陪您赏游白府花灯夜景。”小楼说完,堪堪一个回身,仍是挡在穆心慈跟前,阻住去路。
穆心慈瞧一瞧小楼,见他身量不高,然而肌肉扎实,显也是个练家子,往她面前一站,就似一堵稳如泰山的墙,韩作校踏上前来,正要呵斥,却被穆心慈伸手一止:“我本是想会一会旧友,怎奈白公子既不喜我见她。。。也罢,今儿是白公子的大好日子,我为客,白公子为主,自然客随主便,不敢勉强,这厢就先告辞了,只是劳烦小兄弟告诉白公子,若我穆心慈真要见她,谁也拦我不住!”穆心慈说完,带着韩作校转身离去,小楼见穆心慈走远,方才闪入树影之中。
白静江在前厅宴客一直到月上柳梢头,席间公布了几件大事,除了提拔蒋老爹与严叔成为左右手之外,又将秦爷、伍伯的地盘分赃问题处理一番,言辞简明扼要,思路清晰,仪表风采更是斐然,令一干弟兄暗赞不已,各位叔伯得了好处,纵是对帮主之位心有不甘,却也不得不佩服白静江处理得当,毫不藏私,竟将秦伯与伍伯的地盘全数分出,自己一片不留,便也没有话说,即使心里清楚,这不过是白静江新官上任,笼络人心的手段,然而肥水流油谁不爱,大笔银子进帐,便也一口一个白帮主,叫得顺溜。
倒是白静江十分虚怀若谷,对着众位叔伯仍是一贯谦和礼让,自称小侄抑或静江,一点不端架子,哪怕不过是场面上的虚伪客套,白静江那张嘴何等口舌灿花,自有本事让一群两眼望天的老家伙受得舒舒服服,妥妥贴贴,称心得意。
然而,由于先前在秦爷手上出了纰漏的那一批货令白帮损失惨重,声誉受损,新帮主继任必当做出成绩,干几单买卖,多开几条大路出来,是以白静江成日神龙见首不见尾,脚不点地地忙了好一阵子,甚至带了鲁三出了几趟海。
白静江这一忙,莫盈倒是松口气,想着能从白静江的手下解脱出来,孰料白静江忙归忙,只要人在北都,晚上一定回府,即便只搂着她耳鬓厮磨一小会,就又急匆匆地赶了出去,真正是帮务房务两不误,莫盈无法,只是自己小心算着日子,其实她的病在牛大的调理下早已大好,人也安养得丰腴了一些,不似先前风一吹就倒,只是白静江狠命努力了个多月,莫盈的肚子始终就是没消息。
白静江虽答应了放莫盈回家,但毕竟舍不得,于是展开拖字诀,起初是借口帮务繁忙,而她身子又需静养,他不放心让她独居,随后帮务不那么忙了,她的身子也全好了,他仍是拖来拖去,顾左右而言他,私心里却盼着她快些怀孕,便可名正言顺地将她留下。
莫盈忍了又忍,终于犯了脾气,抱了被子睡到软榻上去,白静江憋了三天,实在忍不过去,只得主动赔笑:“我正要与你说个好消息,你这样子冷面相对的,叫我还怎么开得了口。”
莫盈蜷在软榻上,双手交叠趴在窗子上,望着新月弯弯不做声,仿佛根本没听见白静江说话似得,白静江从后面抱住莫盈,软声道:“我晓得你喜欢念书,可是这次休了这么长时间的学,连期末考试都误了,总是免不了重修的。”白静江一提这个,莫盈就来气:“那还不是托你的福!现在可好,我变成留级生了!罢了,我才不要当重修生,干脆不念拉倒,这样你可该高兴了吧!”白静江赶紧道:“念得好好的,干嘛不念了,只要有我在,你想怎么念就怎么念,你不知道我。。。”话没说完,却被莫盈打断道:“我想怎么念就怎么念?说得好听,那你为什么不让我出国念书?你明明知道我一直想留洋!我要去英国剑桥,再不然美国耶鲁,你肯不肯?”白静江本来准备了满腹邀功的草稿戛然而止,盯着莫盈好一会儿,慢慢道:“你为什么总想要离开北都?”
莫盈辩道:“我不是想要离开北都,我只是想要留洋念书,等念完书,拿了学位,我还是会回来的。”
“你要学位做什么?你已看了许多书,你的英文水准能与圣约翰的英籍讲师媲美,你还要那张文凭纸来做什么?”白静江略一迟疑,立马摇头道:“盈盈,我不是不相信你不会回来,但我实在不想你跑到那么远的地方去,同我分隔两地。。。所以,我不能让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