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顺之一个眼神扫了过来,手中的高脚杯摇了摇,杯中红酒打了个转:“知道的太多,不是什么好事。”
苏杳学着他的样子轻摇酒杯,嘴唇轻点,口内含酒,舌尖轻绕,丝滑入喉:“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你总不是让我跟着你做一个美丽的花瓶吧。”
一仰头,杯中酒尽,酒杯放在长条桌上,看着人群中交际的荣富擎和许丹,裴顺之唇启轻言:“死对头。”
“哦”,苏杳高举酒杯,透过红酒,看整个会场,一切都有些魅惑:“这就是废话文学吗?傻子都知道你俩不对付。”
“你就是那个傻子”,开玩笑的说了一句,裴顺之擦了擦嘴角:“荣华纺纱厂厂长,这次去港城,也是为了那套纺纱设备,这一次我们最大的竞争对手是他。”
裴顺之说的纺纱设备,是用来做化纤的。
按照苏杳拿到的资料来看,有了那套设备,每年能生产至少六吨的纤维,可以极大的提高纱线供应量。
或许到明年的这个时候,村里人就不再需要把化肥袋子洗了穿身上御寒了。
纺纱设备是国家招商引进的重要项目之一,但是能不能落在自己的厂里,除了要和招商引资的部门达成协议,外商的意见也很重要,这也是为什么裴顺之一定要参加万博会的原因。
荣富擎一看就是个笑面狐狸,于公于私,苏杳都应该助裴顺之一臂之力。
苏杳回想着历史书里对于这个年代地描述,期望能有机会抓到时间的红利。
一时之间没有头绪。
抬头看向远处,一晃眼,苏杳注意到了许丹。
不得不说,许丹就是天生地交际花,此刻地她和一个男人跳舞,精致眉眼带着恰到好处地笑容,在这个地方简直就是如鱼得水。
苏杳有一个直觉,这次真正的敌人,可能不是荣富擎,而是许丹。
想到了这点,苏杳问起了许丹的情况:“那个女人和荣富擎是什么关系?和你又是什么关系?”
看裴顺之不太想提及许丹,苏杳加了一句:“有眼的都能看出你俩有旧情,别跟我说没关系。”
裴顺之依旧看着远方,久久没有搭话。
就在苏杳准备放弃的时候,裴顺之开口了:“她是我前女友,或者说是荣富擎派来潜伏在我身边的卧底。现在的她是荣华纺纱厂的老板娘,也是荣华纺纱厂纺纱部的一把手。”
如苏杳所料,一个有才能,有手段,有美貌,有情商的女人。
感受到压力,苏杳继续挖着自己想要的信息:“你对她还有感情。”
裴顺之自嘲的笑了笑:“没有。”
“那你刚刚……”
裴顺之转头看向苏杳:“真亦假时假亦真,看到的不一定是真的。”
裴顺之脸色严肃,苏杳暂且信了他的话。
视线再移回舞池中央,许丹已经离开了舞池,一个人走向了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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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郝老板,许久不见”,白纱帐后,一男一女凭栏站立。
许丹的声音带着一丝的微醺。
一阵爽朗的男声响起,应该是那个郝老板的声音:“许部长还是风华依旧。”
抚了抚额前的发髻,苏丹直入主题:“之前和郝老板说过的合作,考虑的怎么样了?”
一时没有声音,苏杳隔着白纱帐,看到那个郝老板低头看着酒杯。
许久后,郝老板带着一丝无奈的声音响起:“感谢荣厂长吃肉的时候还能惦记着我,给我一口汤喝。那个项目,我无条件支持。”
“好”
许丹话音一落,郝老板给她泼了一盆冷水:“可盛天化工厂,不是我们合作就能打得过的。”
许丹信心十足的回道:“盛天现在就是个花架子,贪多嚼不烂,他们快走到头了。”
郝老板轻笑:“那就等着许部长的好消息了。”
说罢,找了个理由离开。
苏杳缩在角落里,靠着光线的遮挡,闭着呼吸,等人走远后,才抬脚站在了许丹的身边。
看到苏杳,许丹有些惊讶:“小朋友不在宴会厅完,来这儿干什么,这儿风大,会被吹迷眼的。”
苏杳侧身站着,隔着窗户,看着外面的波涛汹涌,海风一吹,整个人都清醒了:“您这话怎么说,我刚刚在里面昏昏沉沉,现在出来,反倒是清醒的很。我看里面待久了才会眯眼吧。”
苏杳的话,取悦了许丹。
“是个聪明孩子。”
苏杳装作一脸天真的问道:“我一点都算不得聪明,不然怎么就猜不到你和顺之之间的谜呢。”
端着酒杯的手顿了顿,许丹开口问道:“小孩子不能知道太多啊。”
苏杳冷哼了一声:“看你的年纪也比我大不了多少,别一口一个小朋友,我可不是那么好糊弄的。我看出来,你对裴顺之有心思,但是现在的他是我的,还请你能守好你的底线。”
苏杳的告诫,听在许丹的耳里就像是一个无理取闹的小孩:“小朋友,多少姐姐比你多吃了几年盐。裴顺之看你就是玩具,兴趣没了,随手就丢了。别把自己想得太重要。”
“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酸吗?”苏杳翻了个白眼:“最讨厌你们这些女人了,总以为男人就是自己手里的一颗棋,其实自己才是可怜虫。我看你就是对裴顺之爱而不得,才会出言诋毁他。”
许丹转身看着白纱帐后,朱唇轻启:“你还是一如既往的有魅力,每个女孩都能对你死心塌地。不过……”
微微一顿,许丹抬脚往外走去:“小朋友,知不知道男人都有一个白月光,那是一个男人一生的惦念。你勇气可嘉,却是用错了地方。”
细手伸出,拨开白纱帐,裴顺之的身影出现,错身而过时,许丹的手拂过裴顺之的臂膀。
许丹的身影消失,裴顺之走近,身上带着浓浓的酒意,应该是刚刚喝了不少。
“为什么找她?”
裴顺之的身音没有任何的波动,平静的语气更像审问。
苏杳脸微微抬起,看着裴顺之的眼睛:“怎么,新欢不如旧爱,连说句话都不行?白月光那么好,别来找我啊。”
苏杳突然的生气,让裴顺之有些摸不着头脑,毕竟两人只是合作关系。
苏杳探查到人已经离开,换了笑脸:“我刚刚装得像不像。”
裴顺之确定苏杳只是做做样子,松了一口气:“为什么?”
“余锦丽不就是对你有着爱慕之意的助理吗?对于情敌,自然要有情敌的态度。”
余锦丽的身份,只是让苏杳的出现变得合理,毕竟是自己师父的忘年交,裴顺之可没有任何的歪心思。
“不需要这么牺牲,许丹起不了什么大作用。”
裴顺之的态度,和大多男人一样,带着一丝对于女人的蔑视。
苏杳问起了一个人:“你知道那个老板姓郝,大概率还是做纺织这块的生意。”
裴顺之脑海里各种名字闪过:“平顺服装厂,郝志磊?”
“他和许丹达成协议了,这次的竞争对手变成两个了。”
平顺服装厂,基本揽了国内三分之一的服装市场,如果他和荣华合作,确实是一个劲敌。
苏杳看裴顺之听进去了,拍了拍他的肩膀:“别小看女人。”
说罢,苏杳离开了宴会厅,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卸下脸上的妆容,苏杳脸色有些憔悴,把装了热水的瓶子放在小腹,缓解着自己的难受。
苏杳忍着疼痛,进入了梦乡,而另一边的裴顺之却在苏杳走后,一个人陷入了沉思。
回想自己这十年的生活,可能还真的是低估了女人。
十年之前的自己,意气风发,带着傲气进入了盛天。
有着当厂长的父亲做后台,在厂里也是舒舒服服。
裴顺之最向往的生活,就是找个爱的人,生两个孩子,等到父亲退休之后,接替父亲的职位,成为盛天新的厂长。
这个时候,许丹出现了,和身边众多乖乖女不一样。
许丹是个很要强的女人,工人出身的她,凭借一股子的拼劲,在厂里斩头露角。在所有人都不敢说裴顺之重话的时候,她敢当众批评,
人是有好奇心的,而裴顺之最好奇的,就是许丹哪来的底气。
为了探查清楚,裴顺之开始接近许丹。
知道她的人生经历,从一开始的报复心,裴顺之有了一丝的敬意。
自那以后,有什么露脸出头的机会,裴顺之都一个劲的推荐许丹。
两人的关系越来越近,厂里开始频频出现两人的流言。
许丹每次听了都是一笑而过,裴顺之以为这是她默认的态度。
两年的相处,裴顺之把许丹当成了自己人,和许丹之间也是无话不说。
按照裴顺之的设想,再过一年,两人就可以携手走进婚姻殿堂。
可计划赶不上变化。
时局动荡,厂子内部大清查。
作为厂长,裴父绝对不是一个干净的人,
连着好几个月的奔波,裴父搞定了大多数的关系,本以为逃过一劫,没想到最后被人实名举报,举报人就是许丹。
许丹的出现,让裴顺之的人生观发生了崩塌,父亲被查处,最终自尽于狱中,保全了其他人,也给裴顺之保了一份工作。
得知父亲去世的消息,裴顺之去那个出租屋找许丹,却被告知人家已经准备结婚了。
而对象,就是主导清查自己父亲的人,荣福擎。
什么自力更生,发愤图强,什么自强不息,积极向上,一切都是表象,遇到就是安插在自己身边的卧底,为的就是扳倒自己的父亲,让荣福擎上位。
可以,筹谋了那么多,荣福擎最后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被踢出了盛天,成了荣华的厂长。
裴顺之看着手上的伤疤,那是当时候知道许丹骗自己之后,酒杯划伤的痕迹。
这么多年过去,好多事情淡忘,但是这伤疤,却是永远都消除不了。
苏杳有句话说得对,别小看女人,女人的心更狠,毕竟最毒不过妇人心。
不过有一点,苏杳感觉错了,所有人都以为许丹是自己心里的白月光,要不得,丢不得。
其实,在自己的心里,许丹就是过去十年人生中的一粒老鼠屎,恶心至极。
“荣华纺纱厂和平顺服装厂联合?”
裴顺之轻声说了一句,随后脸上露出了一抹笑容:“既然你们不知死活,就陪你们玩玩。”
打定主意,裴顺之离开了宴会厅,准备找苏杳好好聊聊接下来的计划。
宴会厅里,许丹重新和荣福擎站在一起。
四处搜寻,看到裴顺之从刚刚的地方出来,扯了扯荣福擎的衣袖,两人并肩向裴顺之走去。
“裴部长刚刚是去了哪儿?”
荣福擎一脸慈祥的笑容:“刚刚认识了秦主任家的女儿,和你年纪相仿,想着给你介绍认识认识,谁知道一转身的功夫就没了。”
裴顺之一脸假笑:“该认识迟早会认识的,不劳你费心了。”
荣福擎摇头:“你也都三十多的人了,我长你几岁,却是和你爸一个辈分的人。你爸现在不在了,都没个人惦记你。虽说男人三十一支花,但你也还想想成家的事了。”
裴父走之前,和裴顺之聊了很久,裴顺之知道自己的父亲不是清白的,自尽也是为了隐藏自己的罪行,保全背后的其他人。
但裴顺之接受不了的是,是自己直接导致父亲的死亡。对于荣福擎,裴顺之是有恨意的。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裴顺之现在对着荣福擎,一脸的客气,但是他的心底,还是有一个念头,迟早有一天,让荣福擎也尝尝一无所有的滋味。
裴顺之回道:“荣厂子操心的太多了,我有锦丽一个人就够了,其他人,入不了我的眼。”
荣福擎:“那小丫头,一看就是个上不了台面的,你还真当宝啊!”
裴顺之听了这话,脸上笑意更浓,一句话回道:“荣厂长说话过了些,我可没忘记,当初许部长也是一副畏手畏脚的样子,现在荣厂长不也是捧在手心里,当个宝似的!女人嘛,教教就什么都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