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俏看到的顾清宇给她发的最后一条微信是:
“苏俏,你要是待会儿看到我出现在眼前,会不会吓一跳?”
苏俏现在在自己租住的房子里,老式楼梯房的六层。
顾清宇说什么,他出现在自己眼前,开什么玩笑?他站都站不稳,扶着器具勉强走两步的水平,怎么可能爬上六楼!
可苏俏理智告诉自己不可能,心却已经指挥着双脚飞奔到门口了——万一顾清宇真的上来了呢!
果然,苏俏打开门,看到了顾清宇!
她扑到他怀里!
不,是她扑到顾清宇身边,将顾清宇拥入怀中!
秋夜,更深露重的,寒意渐浓,顾清宇还坐在地上,苏俏握住了他的手,冰凉,探了探他的腰,冰凉,不用说,腿上也是一片冰凉。
苏俏顾不上多想,蹲在了顾清宇面前更低一级的台阶上,拉着顾清宇两只手,试图让他趴在自己背上,“顾清宇,我背你回家。”
顾清宇眼睛有点湿润,自己爬楼爬了将近两个小时,身体的不适已经到了极点,这个时候,苏俏出现了,她就是他的救星。
“苏俏,你怎么感冒这么严重?”顾清宇最关心的就是这个问题。
苏俏顾不上跟他说这些事,她现在当务之急就是把顾清宇背回家。
苏俏拉着顾清宇的胳膊,让他倾身伏在自己背上,然后双手环着顾清宇的大腿,固定住他的身体,自己则撑着楼梯扶手站了起来。
“顾清宇,你抱紧我。”苏俏说。
“嗯,”顾清宇的头正好在苏俏的脖颈间,温热的气息吐在苏俏的耳后,“苏俏,最后还是要辛苦你。”
苏俏的心里被那温热的气息弄得痒痒的,她只好对顾清宇说,“别说话,等一会儿进门再说。”
“好。”顾清宇闭了嘴,专心看苏俏背自己上楼梯。
还好只剩八个台阶,苏俏走起来并没有很吃力。
只是自己的双腿并不老实,走着走着,一条腿垂了下来,几乎要拖到地上。
苏俏抬着顾清宇的屁股往上颠了颠,尽量让他的大长腿不拖地。
最后两个台阶,苏俏走得也很吃力,但总算是坚持下来了。
顾清宇被苏俏放到了玄关的椅子上,他整个人依旧瘫软无力——毕竟自己爬楼梯消耗了太多的体力——所以,顾清宇几乎没办法自己坐稳。
苏俏抱着他帮他调整位置,眼见着顾清宇还是有滑下来的趋势,苏俏干脆背起顾清宇,把他放到了自己的床上。
顾清宇看着苏俏摇摇头,“苏俏,我很脏。你把我放床上,会弄脏你的床的。”
“脏什么脏?”苏俏拉过自己的被子给顾清宇盖在身上,“你人是上来了,轮椅呢?”
“轮椅应该还在楼门口停着。”
“你等着,我去拿。”苏俏火速下楼。
果然,顾清宇的轮椅孤零零地停在楼门口。椅背还挂着一个双肩包。
苏俏背起双肩包,拖着轮椅上楼梯。
六层楼。
苏俏拖着轮椅走,走着走着就哭了。
她难以想象,顾清宇刚刚是怎么一个人爬上去的。
苏俏的房间里,顾清宇一个人躺在床上,细细打量着这个不大的房间。
苏俏搬到这里后,他还是第一次上来,房间里布置得很简单,但是很温馨。床上还有几个熟悉的玩偶,顾清宇本想勾一个到怀里,但是看见自己满是灰尘的手,还是作罢了。
苏俏下楼搬轮椅,半天没上来,顾清宇这个时候有些后悔了,苏俏本来就不舒服,自己还爬楼来她家,这不是给她添麻烦吗?
顾清宇懊恼地拍了拍自己的头,“顾清宇啊顾清宇,你上来干什么?除了给苏俏添乱,你到底还能做什么?”
没一会儿,苏俏带着轮椅上来了,她把轮椅停在家门口,自己则赶紧跑到顾清宇的身边。
“顾清宇,你怎么样?”
“我没事。”顾清宇摇摇头,噘着嘴说,“苏俏,我又给你添麻烦了。”
“哪里?顾清宇,我巴不得你上来看我呢!今天下午我头疼得很,手机关机了,刚刚才想起来开。”
苏俏把头买进顾清宇的臂弯,“还好我刚才开了机,不然你现在还在楼下趴着呢。”
“苏俏,你扶我起来好不好?我刚才一直坐在台阶上,弄了一身灰,都把你的床弄脏了。”顾清宇还是很嫌弃自己现在这一身脏的,他的手都不愿意碰到苏俏,生怕把灰弄到她的身上。
“怕什么?我一会儿换床单就好了。”苏俏仍旧趴在顾清宇的身上,久久不愿起来。
直到她自己打了个喷嚏,她才突然想起来自己感冒了,离顾清宇这么近怕不是要传染给他,这才坐起身。
苏俏去卫生间接了一盆热水,拿了一条干净的毛巾,来给顾清宇清理身上的灰尘,她先用清水打湿毛巾,给顾清宇擦了把脸,然后才去擦顾清宇的双手。
捧起顾清宇的双手,苏俏才发现,他的手上不止有灰尘,甚至还有几处擦伤,苏俏找来消毒湿巾给他擦手,他疼得皱起了眉。
苏俏小心翼翼地对着伤口吹了几口气,“顾清宇,有没有好一点?”
顾清宇看着苏俏一脸的心疼,心理越发难过,“都是我不好,净给你添乱。”
“不是的,顾清宇。”苏俏想说她今天看到的视频,想说她看到了那个光芒万丈的顾清宇后内心产生了自卑,而此时此刻,又看到顾清宇愿意为了他自己爬上六层楼,她心里不知有多高兴。
但是苏俏想了想,还是只说了最后一层意思,“顾清宇,你愿意为了我做对自己来说很难很难的事,我真的很高兴。”
顾清宇摇摇头,“苏俏,这不是很难很难的事,这是作为一个男朋友最基本的事。可是我就算上来了,也没办法照顾生病的你。”
“不是这样的,顾清宇,你来了,到我身边,对生病的我来说,就是最好的良药。”苏俏轻轻挠了挠顾清宇的手指,痒痒的感觉从顾清宇的手心传到了心底,他条件反射般握住苏俏的手,“苏俏,我爱你。”
顾清宇突然的表白,让苏俏一时不知所措,她又开始脸红了,脸红得像天边的晚霞,美好得让人惊叹。
顾清宇拉了苏俏一把,苏俏低下头来,顾清宇趁机在苏俏的额间印上一吻。
苏俏耳根子烧起来,她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回事,跟顾清宇在一起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怎么会因为一句情话一个吻这么轻易地脸红害羞呢?
苏俏的心怦怦跳,她蓦地松开顾清宇的手,抬头看向床头。
床头挂着顾清宇送她的第一个礼物——熊猫挂件,那个熊猫此时似乎欣慰地朝她笑起来。
顾清宇的手里一空,手便重重砸向床沿。苏俏听到声音看向顾清宇的手,一迭声地说着“对不起”。顾清宇笑着重新抬起手,把苏俏掉在额前的碎发捋到耳后,“没事,我们小苏俏还害羞了呢。”
苏俏捏了捏顾清宇的脸,“哼,你笑话我!”
“不敢不敢,害羞是好事。”顾清宇又笑起来,他伸手宠溺地摸摸苏俏的头。“我们认识这么多年,难得你还能有心动的感觉。”
“谁说我心动了?”苏俏嘴硬起来,“来,自己坐起来,我给你把外衣脱了,然后换条床单你再躺。”
顾清宇双手撑着床试图起身,无奈苏俏的床垫太软,他难以借力,自己完全起不来。他只好看着苏俏,“好俏俏,你抱我起来好不好?”
苏俏双手插在顾清宇的腋下,使劲儿抱他坐起身,然后拉过自己的转椅,把顾清宇抱到了转椅上。
顾清宇扶着扶手尽量让身体坐直,苏俏帮他解开上衣的拉锁,脱掉了外套。
然后是裤子,顾清宇坐着,裤子并不好脱,苏俏只能先解开他裤子上的腰带,然后抱他站起,再一点点褪去他的外裤。
脱完外衣,苏俏再次扶着顾清宇坐好,自己去换床单。
床单上顾清宇躺过的位置,有很多灰尘,苏俏笑话他:“顾清宇,你是不是在泥里打滚了。”
顾清宇想回头看苏俏,可无奈自己还要撑着扶手,生怕自己动一动就会滑下转椅,所以连头都不敢回。
“苏俏,你是不是在报仇,刚刚我笑话你,所以你现在也要笑话我呀?”
苏俏点点头,“是呀是呀,谁让你笑话我!”
苏俏麻利地换好床单,准备再把顾清宇抱上床的时候,突然发现他身下一片濡湿。
苏俏不动声色地去门口翻顾清宇的背包,她知道,他出门一定会带几片纸尿裤的。
果然,包里最多的就是这样东西。苏俏拿了一片向顾清宇走来,顾清宇看到苏俏手上的东西,刚才还笑嘻嘻的他脸色突然一变,他不顾自己会不会滑下转椅,伸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裤子——果然湿漉漉一片。
“苏俏——”顾清宇说话带了哭腔,“我——”
“没事没事,”苏俏安抚他,“又不是第一次,别害羞啊~”
顾清宇哭腔更重了,“你又嘲笑我。”
“我怎么会嘲笑你呀?”苏俏推着坐在转椅上的顾清宇来到卫生间门口,可惜卫生间门太小,转椅又太宽大,进不去了。
苏俏自己先往浴室放了一张凳子,才出来对顾清宇说,“顾清宇,我背你进去,洗一下舒服一点。”
顾清宇无奈地点点头,都怪自己头脑一热,冲动地来到苏俏家,现在一切都要仰仗苏俏了。
不过确实,也不是第一次依赖苏俏了。
顾清宇心里十分过意不去,可是自己又能怎么样呢?余生,都是这样了吧。
苏俏背着顾清宇进了浴室,她先让顾清宇靠着墙站了一下,褪去他的裤子后,才放他坐在了凳子上。
顾清宇身边都是滑溜溜的墙,他没有任何可以借力的地方,只能软绵绵地靠着墙,随时有掉下凳子的风险。
苏俏一手抱着他的身体,一手捡起刚刚脱下的裤子扔到外间,又拿起莲蓬头冲洗着顾清宇的下半身。
温热的水流打在顾清宇的身上,顾清宇却丝毫感受不到。他趴在苏俏的胳膊上,看着苏俏因为给自己冲澡而弄湿的衣裳,越来越感觉到自己简直就是个废物。
苏俏察觉到顾清宇的闷闷不乐,安抚起他的情绪来,“顾清宇,你好好复健,肯定会一天比一天强的。”
顾清宇摇摇头,“没用的,苏俏,这件事上不会有任何气色。”
苏俏当然知道顾清宇指的是什么事。作为一个成年人,却时不时会弄湿裤子,真的很丢人。
“你之前不是已经可以控制时间了吗?这段时间就是太累了,生活有点不规律。”苏俏挂起莲蓬头,一只手挤了一些浴液到浴花上,揉了几下揉出泡沫后,擦到了顾清宇的双腿上。
“你看,我们洗香香,然后好好睡一觉,明天又是一个棒棒的顾清宇。”
苏俏知道顾清宇情绪不好,所以说话的语气格外温柔,就像对待一个幼儿园的孩子。顾清宇看着苏俏微笑的脸庞,脑海里突然蹦出一个念头:苏俏将来一定是个好妈妈。
可是自己——还能……吗?
如果苏俏跟他结婚,他一定不是个好丈夫,而且,他们恐怕也很难有孩子吧?
顾清宇沮丧极了,苏俏对自己越好,他越感觉到害怕。
自己真的能配得上苏俏吗?
苏俏给顾清宇的双腿都抹上了泡沫,白白的泡沫遮掩了他萎缩的双腿,遮掩了他下垂的双足,让顾清宇的双腿看上去似乎多了一些活力。可这些泡沫没在顾清宇腿上停留多久,就又被苏俏拿着莲蓬头冲走了。
顾清宇低垂着头,看着自己病态的双腿,心里十分清楚,一辈子都这样了,或者说未来只会更加糟糕。
苏俏帮顾清宇洗干净下半身,然后问顾清宇,“你要不要把上衣也脱了冲一下?”
顾清宇摇摇头,“算了,苏俏,你一直这么扶着我很累的。”
“没关系。捎带手的事。只是苦了你了,我这里空间小,又没有合适你坐的椅子,只能是我扶着你了。”苏俏揉揉顾清宇的头发,“还是一块洗了吧,洗完我给你做马杀鸡。”
“什么马杀鸡?”顾清宇不解地问。
“就是一匹马杀掉了一只鸡。”苏俏解释。
“啊?”顾清宇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哎呀,”苏俏笑起来,“就是按摩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