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的事，顾曦心中不是没有介怀过。
她一直都想查清当年的真相，却没想到……真相竟然是这样。
顾曦倏地松开一直紧按着左手食指指骨的拇指。
她继续紧盯着他说道，“上次你说，当年的那杯酒和你无关，是基地高层害怕我功高震主，所以想要卸磨杀驴。而你，最后关头救走了我。”
男人没有说话，看着顾曦的眼神，越发阴鸷，却不知为何，阴鸷中，又带着几分隐秘而诡异的兴奋。
小绿芽快速的围绕着顾曦的指尖转着圈，她继续说道，“但我想，当年高层之所以那么快就决定对我动手，想来这背后，你也是功不可没吧？”
从前，有些事情她一直想不明白，因为缺少了太多关键性的东西。如今知道得多了，顾曦跳出其中，再纵观全局，那很多事情自然也就看得明白了。
所以当年那杯酒，云野一定不止是冷眼旁观，他定然是在背后推波助澜了。
至于原因嘛……
“因为你等不及了。”顾曦看着他的眼睛，“你花了好几年的时间，却从我这里没有得到一点有关异能种子的线索，所以，你决定换个方式。”
“而我消失的那三十年，”说道这里，顾曦微微垂眸，语气有一瞬间的复杂，“从前我还在想，或许你真的是因为喜欢我，所以你才会想方设法，都要将我变成你的同类？”
无论是用科技的手段在她身上做实验，还是想方设法的想要剥离她和人类这个群体的关系，甚至主动给她打造了复仇剧本，送到她的面前。
顾曦原本以为，云野所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斩断她和人类的羁绊，让自己彻底变成他的同类。
但现在她知道了，不是那样了。
她当年，到底看错了这个男人。
顾曦抬头重新看向对面的男人，“你将我带走，将我关了三十年，用了无数的手段在我身上，甚至拿走了我的晶核去做实验，这一切，不是因为喜欢和占有欲，而是因为……”
她看着他，眼神平静，坚定而缓慢的说道：“……你是想从我身上找到异能种子的线索，所以你无所不用其极的想要破解我的异能，甚至是重现我的空间！”
但只可惜，最后他还是失败了。
恰好这个时候，李明他们经过多年的不懈努力，终于查到了一些东西，并在暗中推波助澜，让局势变得越发不可控制，迫使高层不得不考虑放顾曦出来重新收拾这个烂摊子。
而云野……在索要了足够多的好处之后，顺水推舟的答应了——他设了局，故意让她逃走，却在那之前，就用某种手段，模糊了她被关那三十年的记忆。
所以在顾曦醒来之初，只觉得自己莫名其妙就丢失了三十年；再后来，有叶君寒的事情在前，她也只是怀疑自己是在休眠仓中被冰冻世间的太久了，这才导致了记忆的丢失。
但现在看来，事情的真相，或许是另外一个版本。
——这一切，都是面前的这个男人，故意为之。
“我猜，两年前，你故意放我离开，却又模糊了我那些年的记忆，这一切…….都只是为了再次利用。”顾曦看着对面的男人，总结道：
“云野，从头到尾，你接近我，亲近我，依赖我，关押我，最后，又放走我，你不遗余力的想要让我认同你为同类，又将我引来这片沼泽之地，所以的一切，目的都只有一个。”
“你想要得到异能种子。”顾曦抬头看着他，“云野，这才是事情的真相吧？”
云野深深的看着她，没有否认。
半响后，他轻叹一声，“小曦，有时候知道的太多，并不是一件好事。”
男人的声音依旧低沉悦耳，却莫名让人不寒而栗。
顾曦闭了闭眼，芽宝倏地消失在她的指尖。
末世之中，她身怀重宝，惹来他人觊觎，百般算计，这不奇怪。
最后她栽了这么大的一跟头，她也没有怨天尤地。
说到底，这是她技不如人。
她认了。
但是……
顾曦猛地睁开眼，目光锐利的看向对面的男人问道：“你为了得到异能种子，算计我也就罢了，为什么要对祁燃下手？”
上次和祁燃见面之后，顾曦一直想不明白，曾经那么温暖阳光的青年，为什么会变成一个从骨子里都透着阴暗负面情绪的人？
她记忆中的祁燃，不是那样的，也不该是那样的。
顾曦始终想不明白。
直到今天，她看到了云野这双纯黑色的眼睛，这双眼睛里那些阴暗负面的情绪，和祁燃如今的气息，可谓是如出一辙。
……云野必定是对祁燃下手了。
“你问我为什么？”对面的男人忽的笑了，那双纯黑色的眼幽幽的盯着顾曦，“小曦，你真的不知道为什么吗？”
他说，“这一切，都是因为你啊，小曦。”
全宇宙的雄性生物对觊觎自己心悦的雌性生物的雄性，都有一种天生的警觉。
他也不例外。
当年，他一眼就看出了祁燃对顾曦的心思。
但顾曦是他看上的小雌性，又岂能容他人觊觎？
“你真的是为了我吗？”顾曦看着他，眼神越发平静，她缓缓摇头：“不是的。我猜，你之所以会对云野下手，是因为，他坏了你的大事吧？”
这件事，恐怕还要从当年大战前夕的那一晚说起：
丧尸皇突然离开了沼泽地，而云野想要让一切回归正轨，就只能在她找到丧尸皇之前，将其重新弄回这片沼泽地。
只有这样，他才有机会，利用她，让一直隐藏在这里的另外一颗异能种子现身。
但那时，正值大战前夕，李明将整个队伍都盯得很紧。
云野没办法偷偷离开，最后就将主意打到了萧禹的身上。——萧禹是整个末日小队中，最桀骜不驯，也是性格最为冲动暴躁的那一个。
他故意刺激了萧禹，让他没忍住，动手和他打了一架。
云野原本是打算利用这一架，来个伤心委屈负气离开的，但没想到，祁燃借着劝架，拉住了他……这让他彻底没了单独离开队伍的机会。
祁燃出身祁家那样的世家大族，身为家族精心培养的继承人，他从小见过的阴谋手段，不知凡几？
就算比不过李明的八百个心眼，但祁燃当时恐怕早就看出了什么……
果不其然。
“小曦，你真的很聪明。”对面的男人忽的轻叹一声，那双纯黑色的眼角闪过一道幽深的暗芒。
祁燃不过是个低等的碳基生物，不但觊觎他看上的小雌性，还敢坏了他的大事，那他当然要给他一点教训了。
他原本是想控制住祁燃，让他彻底成为他的备用傀儡之一。
毕竟祁燃这个祁家继承人的身份，还是很好用的。
但只可惜，那个碳基生物的意志力出乎他意料的强……他虽然失败了，但他留在对方身体内的东西，恐怕会比杀了对方，还要让对方难以接受。
这就是挑衅他的下场。
男人的嘴角，僵硬的勾起一抹诡异的弧度。
“小曦，其实你的眼光不错。”他突然说道。
顾曦沉默了一瞬。
她听懂了这句话。
……当年她失踪之后，祁燃最先离开末日小队，回归祁家，这里头纵然有家族的原因，但最主要的，恐怕还是为了找到她。
——他想要借助家族的力量，想要站得更高更远，想要……拥有足够的力量，解救她，保护她。
甚至，顾曦猜测，这些年祁燃也和云野打过些交道，虽是虚与委蛇，却也是与虎谋皮。
顾曦甚至无法想象，这些年，祁燃独自背负起一切，宁愿被其他人误会，也不曾辩解过一句，他，到底是怎么走过来的？
不值得的……真的不值得。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沉重和伤痛，目光再次变得坚定而平静。
“你知道的，一直以来，我在乎的人，不多。”顾曦突然开口。
“是啊，你在乎的人不多，但那些不多的人里面，却从来都没有我。”男人的声音里，竟然带上了一丝伤感和委屈。
顾曦却看着他道，“当年，我答应待一切结束之后，和你一起归隐山林，是认真的。”
可云野，却辜负了她的认真。
对面的男人，愣了下，似乎不敢相信顾曦说的话。
毕竟那几年，顾曦对他一直冷冷淡淡的，这让他以为……
半响后，他看着顾曦，缓缓开口，“那么现在呢？小曦，如果我说……”
“没有如果。”顾曦看着他，缓缓摇头。
她从不怀疑，后来云野是喜欢她的，但他的喜欢，掺杂了太多其他的东西，且从一开始，他的喜欢就目的不纯。
云野沉默了，他听懂了顾曦话里的意思。
但是……他不甘心。
“是，小曦，我承认，最初我接近你，的确是别有目的。”暧昧而慕强是所有生物的共性，他也不例外。
顾曦是他一眼就看重的小雌性，从好奇到喜欢，对他来说，不过是个水到渠成的过程。
他也没想真的伤害她，他只是想和她一起承受神种，站在宇宙之巅，征服星辰大海！
他错了吗？
他没有错。
错的，是那些该死的，一直在阻止他和顾曦在一起的人。
而那些人，他一个也不会放过。
男人看着顾曦，低沉悦耳的声音中透着几分委屈，“可是，你的那些小伙伴们，就真的是好人吗？你以为他们就没有利用你算计你吗？”
如果不是他们一开始就从中作梗，他早就从顾曦手里拿到了异能种子，他们……也不会走到今天。
顾曦平静的看着他，沉默着，没有说话。
男人看着她，继续说道，“就说李明吧，他早就知道了异能种子的事情，但他是怎么做的？他从你这里拿走了异能种子，且从未告诉你这件事。小曦，你有仔细想过这件事吗？”
“你想说什么？”顾曦的语气越发平静，“李明这么做，一定有他的原因。”
她不否认，她曾经也怀疑过她的小伙伴们。
但他们之间的感情，又岂是旁人可以质疑的？
对面的男人沉沉的看着她，忽的轻叹一声，“小曦，你太善良了，你总是把事情想得那么美好。”可人性却是贪婪卑劣自私丑陋的！
“你怎么就知道，李明当初拿走你的异能种子，不是为了一己私欲呢？”他轻声反问道，温柔的嗓音带着循循善诱的意味。
顾曦微微皱眉。
就在这时。
“我承认，我最初救下顾曦，拿走她的那颗小石头，的确是有私心。”
李明的声音，突然在地下大厅中响起。
顾曦偏头看向身边的叶君寒。
叶君寒抬眸与她对视，然后点开个人终端，放大的光幕被投放到地下空间，李明清晰的出现在对面。
“小曦。”光幕上，李明看着顾曦，笑了笑，他抬了抬手，又轻轻放下，若无其事的搭在轮椅两边的扶手上。
最初，他抱走才刚刚出生的顾曦，的确只是为了活下去。
可人心都是肉长的的。
乱世之中，两个相依为命的孩子……没有亲身经历过的人，是很难理解的。
所以早在很多年以前，顾曦就成了李明唯一认定的亲人，是他拼了命也要保护的妹妹。
一开始，他其实并不知道什么叫做异能种子，他从顾曦手里拿走那颗小石子，只是担心害怕这东西会让他的妹妹变成怪物，变成……像外面那些丧尸一样的怪物。
后来，他隐约从方教授那里听到了一些消息，知道了异能种子的事情之后，就更不敢让别人知道顾曦有那么个东西了。
他也不敢把东西放在顾曦那里。
因为那个东西，对于那时还年幼的他们来说，就是致命的危险！
乱世之中，身怀重宝，无异于小儿当众抱金砖，即便那时顾曦的异能天赋再出众，可一旦让别人知道了这件事……
李明不愿意去想那样的后果，所以他干脆就没有告诉顾曦这件事，小石头也被他偷偷的收了起来。
李明不想顾曦跟着他一起担惊受怕。
因为没那个必要。
而且那些年，一直都有人在暗中试探顾曦有关异能种子的事情，可顾曦是真的一点都不知情，他们自然也就试探不出什么结果，最后事情只能不了了之。
至于他……自然也有人来试探过，但都被早有准备的李明给四两拨千斤的糊弄了过去。
昏暗的地下空间中，兄妹二人隔着光幕对视一眼。
很多话，根本就不用说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