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暂的交谈之后，第二天，莱斯利*兰伯特的项目组就行动起来，按阿达民的授意，输入指令让“混沌”系统尝试证明费马大定理。
费马大定理，一个跨越三百多年的数学之谜，难度之高毋庸置疑。
其具体的表述，则很简单，基于一个学生们熟知的常识，a^2+b^2=c^2，有无数组a，b，c的整数解，但是若该方程的幂次高于2，则一组整数解都没有，这就是费马大定理（猜想）的全部内容。
第一眼的感觉，简单，似乎言过其实，但也没有到很吓人的程度，这是民众的看法。
数学界的态度又如何，过程，并无须赘述，方然也不是什么数学爱好者，他之所以一开口就让“强AI二号机”去尝试证明费马大定理，无非是第一个想到，除此之外，则是对该定理的难度有比较明确的概念。
基于同样的考虑，对阿达民的安排，莱斯利*兰伯特并没有提出质疑。
虽然他一开始也在想，对“混沌”这样的系统，能力，不宜期望过高，“初号机”的表现就摆在那里，这么说来，还是用相对更简单的定律去验证，更加实际，譬如让“混沌”证明一些高等数学中的普通结论，试验效果应该会更好。
内心深处，对“强AI”还是有一些怀疑，兰伯特并不认为让“混沌”去挑战费马大定理是什么好主意，当然，挑战黎曼猜想也一样。
一台超级计算机，加上崭新架构的人工智能，前景固然很光明。
但要想在刚一开始，就超越人类千万年来积累的数学成就，更离谱的，并非挑战一个人类，而是要挑战古往今来的数学界，这又怎可能办得到呢。
对自己与一干同僚所创造的“强人工智能”，莱斯利*兰伯特的情绪十分复杂，他自己也说不清，对这很可能会改变人类文明前途命运的东西，究竟是爱，是恨，还是怕，杂糅在一起的复杂情感，才会让他一时为“初号机”的成就而激动，一时又为其揭示的前景而忧虑。
人工智能，不论如何认识其本质，毕竟仍然是一种人类手中的工具。
本身，并没有善、抑或是恶，而全看怎样去使用。
这一判断，在“强人工智能”诞生的今天，是否依然正确，兰伯特并没有百分之百的坚定信念，故而，只能将一切寄托在阿达民身上。
但阿达民，这一些个掌控者，他们又究竟意欲何为呢。
思绪愈加纷乱，导入指令后，莱斯利*兰伯特端着一杯柠檬水起身，他要去中庭走走，坐下来喘口气，让自己暂时离开紧张的试验现场，清净清净。
然而，没等他迈出控制室的门槛，系统提示音就在身后响起。
来自“混沌”的输出，作为一具栖身于计算机系统中的AI，与人类的联系，显然无法在真正意义上直接进行，双方的交流，不论指令、还是结果，都需要经过一道比较繁复的FSCIM的解析手续。
至于这一手续，是计算机迁就人，还是人迁就计算机，就很意味深长。
不管怎样，FSCIM解析的过程，需要时间，但这不是莱斯利*兰伯特面露惊讶的原因。
指令刚刚送出，“混沌”凑巧就发出讯息，这种情况还是很少见的，一般而言，沉浸于“思考”的强人工智能总是沉默寡言。
于是他折返，坐到控制台面前，浏览屏幕上的一行文本讯息。
然后他摘下眼镜，揉了揉双眼，又把脸凑近屏幕盯着看了一会儿，然后蹙起眉头。
这是……
什么意思，“混沌”系统也会有跑飞的时候吗；也许会吧，但倘若这AI所言非虚，不，不可能，直觉上认定这是一次运行时异常，兰伯特的手指，却似乎是不受意识控制般的在键盘上敲击，下达指令，调出“混沌”数据库里的一条记录。
费马大定理，是的，用不着查询记录，兰伯特完全能确定，这种叙述平淡、证明起来却极繁难的定理，“混沌”的数据库里绝对没有相关记录。
作为“强人工智能二号机”，期望水准，一开始没有很明确。
但不论怎么想，这种程度的强AI，根本也还用不到什么“费马大定理之证明”之类的数据，何况这只是一台持续运行的项目验证机，并没有具体的科学研究、乃至生产实践任务，没有必要导入人类掌握的全部科学知识，否则代价太大。
但是现在，“混沌”却明明白白的在讲，其已经在数据库里保存了这么一条——
难道“强人工智能”、“二号机”，不知怎的已经强大到这种程度，居然“无师自通”一般的洞悉了安德鲁*怀尔斯的论文吗。
被这想法吓了一跳，思绪紊乱，莱斯利*兰伯特一边检查指令，一边才想起，假如，仅仅是假如，这世界上也有其他人证明过费马大定理，那么证明过程，手段，倒也未必得是怀尔斯之工作的重复。
但不管怎样，等到结果被FSCIM解析，呈现在屏幕上，兰伯特还是一下子愣住。
西历1497年4月3日，系统的时间戳在这一时刻，事实上，早在接到“尝试证明黎曼猜想”的指令之前若干天，代号“混沌”的强人工智能二号机，就已很平淡的，出于自身运作之需要，而完成了费马大定理的证明。
这一事实，即便在事后很久，叙述起来还是令人倍感震撼。
是因为“强AI”如此迅速、甚至自主行动，证明了一条困扰人类三百多年的数学猜想吗，也许是这样。
但更强烈的震撼，则来自于强AI给出的证明本身。
没有严密的逻辑论证，没有精妙的数论解析，甚至，完全不能称为一篇证明的东西，
当时，就是这样显示在屏幕上，令莱斯利*兰伯特，乃至方然目瞪口呆，继而脊背发寒的意识到，人类，与强人工智能之间，差异究竟会大到怎样的程度。
“MN0K199（费马大定理）成立性之判据
二维系统的x^2+y^2=r^2之定距模式，显然，仅能应用于二维，而无法直接延拓至更高维的情形。
MN0K199之表述，是上述现实态势的数学表达。
故MN0K199结论为‘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