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精是什么,给伤员喝的吗?”卢云墡见说到正题,赶紧问。
“不、不,酒精是把酒里面的水尽可能去掉留下来的液体物质,是高度浓缩的,故称酒精。这东西可以消除炎症、洗掉虫卵等脏东西,还可以杀灭细菌。”
“细菌又是什么?”
“细菌是种很微小的东西,生长在创伤口的表面。”
卢云墡不可思议吧看李丹:“李大人怎知有这样的东西?既然微小定然目力难以看到。您是凭想象,还是用什么方法看过并得知?”
没想到这人如此执拗,李丹歪头想想:“这样吧,我们做个实验。”说完,叫小碗儿上街去买来一小块带皮的肉,洗干净在皮层上面划了一刀。“明日我们来看看究竟这伤口上会长出什么。”
第二天,李丹带了一架从孙述那里借来的显微镜,用脱脂棉签在肉的伤口处沾过,涂在玻璃板上,放到显微镜下观察,然后他让卢云墡坐到自己位置上去看镜子里显示出的菌类。
“这、这是些什么?”卢先生吓得面色苍白。
“这就是伤口表面产生的细菌,他们会破坏肌肉和血液,让病人呈现感染、组织坏死等症状,会引起发烧、恶心、呕吐或者神志不清,伤口会化脓、肿胀等等,这些小东西就是这一切的根源!”
“这东西是大人造出来的?”
李丹点头:“我们目前一共造了二十台,在矿冶研究所、农牧业学校使用。”
“可否……,可否卖给在下一台?”
“当然可以。”李丹微笑:“每台五两四分银子,不过需要等半个月才能到货,现在来采购的人有点多。
还有酒精,以及各种精钢打造的手术用器械,我们这里都是配发给军医使用的,不知道王爷有兴趣购买不?”
李丹说完让小碗儿打开一个单肩背的木箱,卢云墡立即就被里面各种手术器械和装药品的瓶瓶罐罐吸引了。
李丹很贴心地在上面贴了条子,注明东西的名称和用途。
“这就是我们军医标准配备的药箱,如果要打包购买,总体是二十七两银子。您瞧这柳叶刀做得多薄呀,这可是纯钢的!”李丹看着他眼馋的样子说。
这位抚王使者在李丹的诱惑中不知不觉花掉了七十多两,不仅买走显微镜、药箱,还有四升酒精和全套的《战地救护手册》、《外伤紧急处理手册》、《伤口缝合术》等四、五本书。
在他强烈要求下,李丹安排小碗儿陪同他坐着马车去参观了古埠的护理员培训学校。
谁知回来下车后这位仁兄便开始询问马车的价钱,又掏了五十多两把车和马匹也买下了。李丹这边的付出仅仅是,让马夫花两天时间教会他随从如何驾驭。
然而这还没算完,卢云墡发现这边好东西真是不少!在陆续购买了凤泉、玉清流、玉流春等各种酒后,他发现了车窗上的玻璃,立即对这种东西喜欢起来。
看到李丹用的铅笔也要,鹅毛笔和墨水也买,甚至还订购了二十袋水泥。
总之,最后把抚王让他带来的二百两全花光了才算停手。离开安仁时回头频频摇手作别,颇有不舍之感。
抚王府大采购的序曲由此拉开,在伺候短短三个月里,王府向饶南商团采买、订购的金额已经急剧上升到平均月增一千一百两的程度,其中水泥、玻璃、铁筋和农业工具类占到六成。
抚王下令,给自己和太妃、王妃居住的殿堂屋宇全部更换玻璃窗。
冕山玻璃厂专门派了六位师傅去指导安装,并顺势在抚州城内开了第一家玻璃店,头一个月不仅存货已售空,而且开始接受明年春季的订货了。
从卢云墡口中得知李丹对于创伤急救颇有心得后,抚王难以按捺好奇和求学的心情,居然向皇帝打了报告要求去李丹那里学习一个月医术。
赵拓接到这个消息大喜,立即批准:王有好学之心、仁民之术,欲往军中报效,朕甚欣慰。着往饶州团练见习可也,钦此!
他这一句话,抚王便带了三名随从(包括内侍一名)到李丹刚组建的军医队去做军医了,军衔上士官。
新婚那天李丹接到信江防线被突破,娄世明渡江成功,银陀残部退往戈阳的消息。
赵敬子判断戈阳南北遭到夹击必不可守,因此派了陶绶沿江而下接应端严、端方兄弟带领参加反正的七百多部从上船,并退守敌军已望风逃窜的贵溪县城。
这时候赵重弼也对此重视起来,他开始意识到娄家父子如果全力西向的威胁,一边向石毫报告,一边命朱祁镇部南下贵溪并在该城正式接受了端家兄弟的归顺。
同时他派人去泸溪给那边的围城部队传警讯,要他们小心娄家部队的内外夹攻。
除夕前夜,新的消息传来,花臂膊抢先进入戈阳迎头痛击,银陀残部大败溃散,胡关根被杀。
赵重弼担心贵溪兵力单弱,立即命李丹率团练前出,与贵溪县城呼应相据而守。团练兵立即出动,一夜奔袭抵达贵溪城外。
李丹让二、三两营在分龙寺扎营诱敌,自己带主力在大脚岭埋伏。众人都说敌来必先攻贵溪,怎会来攻西北角这么个小寨?
李丹说:“花臂膊那厮好大喜功。他戈阳胜了一场一定轻敌冒进又想得贵溪这个彩头。我们在城外引他,叫他得点教训!”大家将信将疑。
不料快到午时,侦察兵来报说花臂膊果然来了,带了一千多兵马。众人这才信服,都说经历大人这是将他兄弟的脾气都摸透了!于是摩拳擦掌准备迎敌。
娄世凡听探马回报,分龙寺方向发现敌小寨一座,颇为惊奇。带了数十骑士来看,看了许久后他忽然一声冷笑道:
“我观敌营虚实,战兵不过五百,旗帜帐篷倒是不少!想用这办法唬住我花臂膊,真是做梦!”便下令先攻这座小寨。
有部下赶紧提议,觉得大可不必,直接攻拔贵溪,这里的守军立刻就会惊惧散逃。“不对!”花臂膊自信地摆手,问大家攻这寨子死伤大还是攻城死伤大?众人说当然是攻城。
娄世凡一拍大腿,这不就是了?这里的兵多半就是从戈阳逃出来那伙人,没什么战力的惊弓之鸟而已(花臂膊并不知道贵溪已经进了一部官军,且这小寨也未打青衫队旗号)。
打败他们估计贵溪自己就开门降了,岂不甚好?大伙儿一听也对,那就这么办吧!
大脚岭上的诸人不出声地看着娄世凡气势汹汹扑向小寨,李丹从地上起身掸掸身上的土:“好了,派人给贵溪递消息,咱们下山,踹那花臂膊的白屁股去!”众人哈哈大笑。
这边娄世凡把进攻队形摆开,大伙儿一声吼向寨子冲去。就听里面牛角号“嘟嘟”响,从竹篱笆后头露出四、五个大铳的铳口来。
“有将军铳!”前头的人想站住脚的、要扭头往回跑的,立即就被人流淹没了。
还没等大家明白,对面炮声响起,霰弹弹丸四散而出,重一两的弹丸,每门炮喷射出来数十枚顿时将前边几排的人打得七零八落。
后面的人还在往前涌,甚至是踏着同伙汩汩冒血的身体往前冲,一声竹笛响过,对面火铳又开火了。火铳连着打三排,每排有三十多杆击发。
这是李丹第一次大规模、集中化地使用火器,也是军工厂用流水作业、标准件作业法全力开动后的第一次实战检验。
火铳和紧接其后发射的箭矢遏制了对方进攻的势头,为炮兵再次开火赢得时间,第二次大铳射击后娄世凡就挡不住溃退的部下了。并且他这个时候也听到了身后雷鸣般的马蹄声。
“青衫队、青衫队,我们中计啦!”所有人都喊着到处乱跑。
花臂膊从马上看到股骑兵,卷着烟尘从北边湖塘后杀出横切了溃退中的队伍,然后青衫队的旗帜出现在前方,并且身后的小寨里也涌出了一股股青布包头的队伍。
“上当了,这不是戈阳的银陀部下,这他娘是青衫队!”不知谁绝望地喊出了大家的心声,然后“跑”字就成了每个人嘴里的主题。
接到李丹派骑兵传令送来的消息,端家兄弟主动请缨出战。朱祁镇只带了两百骑兵赶来,本部还在路上,听到他俩请求出战当即同意,着他们点五百人出城。
花臂膊左冲右突,好容易突破包围跑出来,身后跟上来回到戈阳的不过寥寥百余人而已,并且他几乎损失了所有跟来的头目。
听说贵溪大败,青衫队出现,娄世明立即判断继续沿江而行必然遭到强力的阻击,而且官军如果全力南下,有可能提前关闭包围圈的大门。
“如果青衫队出现,那说明官军已经在那里或不远处了。”他对虔中说:“看来那赵巡抚一直在盯着咱们。也罢,我也给他来个出其不意!”
说罢,他下令九牧王王时信改为先锋,全军沿着文坊、冷水、高埠这条路前往泸溪,娄世凡则由先锋改为后卫。
“赶紧走,只要我们过了云灵山,他们就没办法了!”他说。
“二将军要回福建?我们不等大帅了么?”
“一切相机决定,并无定策。”娄世明叹气:“现在能跳出生天才是重要的,似他们那样还要带着财货、女人,磨磨蹭蹭要到几时?顾不得他们了!”
次日,本来要往贵溪的部队在乌龟岭下突然调头南向,也正在这里娄世明遇到了出来寻找他们的王旭及其部下,得知杜竟和娄世吉就藏在附近的天缘寺中。
娄世明马上派人去接了他们过来,从朝阳出发的人已经损失近半,众人得知已经安全后个个唏嘘不已。
赵重弼算是反应较快了,他一面命朱祁镇部南下贵溪守住门轴,一面带着焦丛虎、蔡双五迅速跟进。
同时给泸溪蔡刚荃一次次下催战令,让他立即攻占泸溪县城后北上文坊,彻底关闭大门。
另外他还派人去南城通知建昌府,并联络停留在衫关的邵武那路官军,请他们无论如何赶到泸溪,协助堵住这股乱匪的流窜。
然而娄世明的动作比他更快!初四文坊陷落、初六冷水陷落、初十日高埠陷落。
而这个时候蔡刚荃还在泸溪外围舒舒服服地等着过元宵佳节,结果初十四敌军突然出现在城外,官军措手不及,部分军官弃寨撤逃引起全军动摇。
蔡刚荃大败,不得不后退十四里,到大觉山才得以立足。
“啪!”一只茶杯被摔得粉碎,娄自时愤怒地指着南边大骂:“不孝子、不孝子!他们这是要干什么,难道要把老夫丢给官军吗?”
娄世明、世凡兄弟俩的队伍蹽得太快!娄家军的主力刚到铅山、鹅湖,他俩的队尾已离开贵溪。
这之间显然就有了个空白地带,若被官军占据,那后面的主力就极为被动了。“什么先锋、元帅,都是你们出的好主意!”
娄自时气呼呼地:“现在怎么办?官军已到贵溪,若戈阳一失,我等难道要掉头回上饶去?”
“父亲息怒,孩儿以为……。”
娄世用正想说什么,却被娄自时一挥手,粗暴地打断了:“你住口!没用的东西,比你两个弟弟差远了!现在想来,他们早就想到要跑,我还傻乎乎地听你建议,对他们封官加爵。真是现世报!”
“主公息怒,众人面前这样加责大公子,不大合适呵!”贺章轻声劝说。他看娄世用脸上青白不定,手都有些发抖,于是急忙上前打圆场。
“二公子、三公子虽然行动过速,不过这也是好事。起码他们吸引走了大部分官军的注意力,主公行动起来会更加便捷。”
娄自时听了想想,脸上稍霁:“那么依先生怎么说?我军依然按原计划继续西进?”
“主公,若按原计划大军要到鹰潭再走官道南下,现在看来官军已经等在贵溪,此路不通了,所以我们只好翻越象山、云林山。
但是这样一来恐怕有不少车马、女子都无法携行了呀,否则山路难行大军被拖住后退,官军前后一堵可就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了也!”
看来贺章也并非不明白,他想趁此机会劝娄自时轻装、加快行军速度。
但娄自时舍不得这些,好不容易到手的珠宝、财货,还有那些侍妾和美女,当然部下们也有许多家小和掠获,总不能让他们全部丢弃吧?
“这个……,明日且叫全军丢弃不必要的辎重、行囊,加快速度便是!”他勉强这样说。
然而第二天的行军速度却提高有限,加上不少广信本地兵士不愿离开故土,因此一日便有上千人离队逃亡。
贺章大感头疼,却也无可奈何。他看丘克勤和龙辉频频交换眼色,心中大疑。仔细观察娄世用,见他面无表情好像昨晚什么也没发生一样,越是如此,贺章反而觉得越是不踏实了。
“娄家分兵前后两路?”在贵溪城内,李丹听到侦察回报,愣住了。他看看赵敬子,后者也有些莫名其妙,再看看那边的朱祁镇也是一头雾水。
“他们这是要干什么?”朱祁镇按着太阳穴咧嘴:“两万人在前,三万人在后,这叫什么阵势?”
三个人正议着,忽然陆九进来叉手道:“大人、千户(指朱祁镇),外头来了个书生,还带着十几个番人,说是大人旧识,约好来会面的。”
赵敬子“噌”地起身:“不会是吴茂和黑木回来了吧?”李丹听了立即跳起来,跑出门去,一看可不是吴茂,身后一个笑嘻嘻的黑大个仔当然是黑木。
“哈哈,你两个回来了!”李丹高兴非常。
“一别数月,没想到大人的官越做越大了!”吴茂笑着深深一揖:“此去番禺(广州古称)幸不辱命。大人,这位便是法兰克船长,这位小个子是他船上的医师优素福。”
李丹上下打量,伸出手去,用法语问:“你好,法兰克先生,我可以这样称呼你吗?”
“法兰西骑士德·比让·法兰柯西斯向您问好,请问我在和哪位说话?噢我的天,您是在用我们的语言说话,虽然有的地方不太标准,但这必定是法语!”
法兰克躬身行礼之后惊奇地回身看了眼同样吃惊的伙伴们。
“哦,明白了,尊敬的骑士法兰柯西斯先生,欢迎你!”李丹伸出手去和他握手:
“在你面前是中华大皇帝陛下的臣子,江南西道宣抚司经历,饶州府军事副长官李丹。一个简单的名字,相信你容易记住。”
“是的阁下,我记住了。我和我的同伴很高兴受到您的邀请来到贵地,我希望和您确认合同的内容和条件,之后将会非常愉快地和您展开合作。”
“这些合同条款会谈到的,不过让客人站在门外可不是一种尊重。请进来喝些东西好好休息吧,其它的我们有的是时间沟通。”
李丹说完向其他人点点头,带着他们进来。朱祁镇悄悄在他耳边问:“你什么时候会说夷语了?”
“生来就会。”李丹笑着回头看他一脸的不信:“好吧,吴先生教的,他在广州长大,和夷人有交情,这次派他去聘请若干有技艺的夷人过来,对我的商团会有大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