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洙,你周老师离开,你有没有怨过方老师?”
方言的问话让沉浸在温馨中的孙洙猛然醒了过来。
周老师是方老师的妻子,是她的授业恩师。她已经长大了,不能贪恋方老师的爱抚。因为周老师会在意。既便她离开了,或者说,就是她离开了,她更得自觉。方老师能拿她当小孩子,可是她自己不能。
虽然有些舍不得,孙洙还是悄然斜了些身子,躲开了方言的爱抚。
“没有,方老师。”孙洙语气有些快,“周老师,方老师,都是我尊敬的人,完美无瑕。假如你们有了矛盾,错的不会是你们中任何一位,一定是那第三个人。”
方言有些苦涩。世上没有完美的人,只是不缺后悔的人。她不怨他,他自己怨自己,他无法不怨自己。
周星的家庭在南方是音乐世家,传承一千多年,在当地地位颇高,周星在优渥的环境中长大,应该没吃过苦,可是她甘愿陪她来到此地,她陪他创业,陪他吃苦。
可是他连一场像样的婚礼都没给她。她说,她在乎真情,不在乎虚礼。
他们领证那一天,他们到了民政局办了手续,然后到了一家婚纱店照了张婚纱照,然后到了一家蛋糕店定了一个新婚蛋糕。回去之后,他们点燃蜡烛,两琴相合,在烛光琴韵中完成了婚礼。
连他的父母都骂了他。他觉得愧疚,就向她表示,等他们闯下一片天地,他一定为她补办一场盛大的婚礼。到时,他会向全世界宣布他们的婚事。可是,直到她离开,他都没有实现承诺。
创业很艰难。三年以前,琴行有了不小的资金缺口。他的父母在创业时卖了房子,回了老家,才凑齐了启动资金。他们没有能力再帮她。
他四处筹措未果,回到家,就看到她正在弹着琴。琴音轻松,表现着她内心的平和,心情似乎未受这次危机的影响。他的火气一下爆发了。
他说她只知道弹琴,在资金方面帮不上忙不说了,连表现担心的虚颜都不给他。她,还是他的妻子吗?
他甩手而去,自作主张答应了周平的投资。
她听说以后,也劝过他。接受了这种投资,怕琴行在以后的发展中脱离了他的掌控,与他的初衷渐行渐远,只成了哗众取宠的东西,沦为某种阶层赚钱的工具。
他冷冷地说,不劳你担心了。那都是很遥远的事情了。再说,他不会让这件事发生的。这几年,他积累了丰富的管理经验,他自信自己的能力。
他说话的语气有些阴阳怪气。
他发现,自己在怨她。原来,他们的爱情,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美好;原来,这些年,他对她也积攒了怨言;原来,生活真的可以改变许多的东西,包括爱情。
他去签合同,没有叫她,她也没问。回来后,他没见到她,以为她有事外出了。可是,他等到半夜,也没等到她。第二天没有,以后也没有。他忽然意识到,她离开了,有可能一辈子再也见不到她了。
他忽然想到她的好。想到她为他做的牺牲,想到她默默的付出,想到他们共同度过的美好时光。当然,他也想到,他给她许下的承诺。可是,她不给他实现承诺的机会了。
他找过她。他报案,他在报纸上刊登启示,他在网络上发布消息,他用了他想到的所有办法,可是,没有一个收到反馈。她消失了,好像没有存在过一样。
这么几年,琴行发展迅速。可天也发现,也正像周星所担心的那样,坐在慢慢脱离了他的掌控。而他,却无力挽救。
他还不止一次地拒绝了周平的求婚,也发现她的耐心在慢慢磨去。他不知她接下来会做什么。在很多时候,她性格乖戾,做事没有底线。有时,甚至他还怀疑,周星的离开,背后是周平在推动,或者,根本是她的阴谋?
方言轻轻对孙洙讲起他与周星的过往。然后望着孙洙,“我,正在承受着我该承受的。你再听听我弹的,好好感受一下,我的忏悔。然后,你用你真实的感觉来和。”
方言再一次坐到钢琴旁。他酝酿一下情绪,把手放在琴键上,开始了弹奏。
熟悉的旋律响起。孙洙闭上眼睛,用心地倾听着。一个画面,一个影像,慢慢在他眼前形成,开始有些模糊,渐次清晰起来,清晰得如同她作为旁观者,亲眼目睹。
一个少女,手持刚采到五颜六色的一束鲜花,在田野上欢快地奔跑。她穿着一身十九世纪欧洲流行的华丽裙装,她有一双湛蓝色如海洋般的眼睛,她有一头金黄色如阳光般耀眼的头发。年长的音乐家一脸爱恋地望着她,借着她冲过来的力,抱住了她。他们在空间里在阳光下,不停地旋转着。爱情,似乎随着天地,在永恒。
可是,忽然之间,画面有了变化。少女的形象在改变,变成了一脸痴情长发飘逸的她,再看音乐家,赫然变成了,正在弹琴的,她的方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