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想起那耻辱的一幕幕，她至今都感到无比恶心。
那些士兵如狼似虎，第一次还像尝鲜一样知道排队候着，再后来他们便愈发野蛮，三三两两齐上阵，把她当猎物一样蹂躏，践踏。要不是她既聪明又能忍，一次次对他们曲意迎合，也许早就被糟蹋得死无全尸了。
如今这件事连二哥都提及了，她还有什么脸活下去？
“二哥，我该怎么办？该怎么办……”
苏皓紧紧搂着她，眼中含泪，不断宽慰着：“别怕，落落，有二哥在，就算世人都看不起你，你还有二哥，还有母亲，我们会永远爱护你，你要听话，不能再执迷不悟了，懂吗？”
苏落点点头，又摇摇头，哭得撕心裂肺：“可是我放不下他……若是不曾与他同床共枕也便罢了，可……可我已经不能没有他了……就算做不了他的侧妃，我也要远远看着他……二哥……二哥我该怎么办……”
苏皓心痛如刀绞，这一刻，他即便拥有三寸不烂之舌也不知该怎么劝说了。
也许只有时间才能够治愈所谓的情伤吧……
然而时间这东西，总是在你最希望它走得慢的时候，转眼便一阵风刮过。
终于，沉寂了两个月的唐天政终于再次发起进攻，这次他痛定思痛，直接率领了十万兵马，其中两翼骑兵各两万，中央步军六万，整齐的红色胡服正如那深秋的枫林，火红飞扬。
骤然间，但闻一阵嘹亮急促的号角，大雾逐渐消散，朝阳的金辉遍洒城楼。蛰伏于女墙之后的黑衣步兵如深幽丛林般密密麻麻，瞧那阵势，两股大军倒还旗鼓相当。
不过，还是发生了让唐天政意想不到的事。
正当北周鼓声震天号角连绵之际，城楼中央分明出现了一个人，那是太子墨玹，银白战甲一如初见时洁白出尘，宛如谪仙清越脱俗。
只是，他的眉目间还系着白色的绸布，秋风拂过，雪白的绸带和漆黑的发丝缠绕共舞，璀璨的晨光下，竟好似一幅绝美壁画。
而他的身边，一位淡雅佳人，正如从画中走出来一般，顷刻撼动了他的心河。
她和风间绿萼一样，都是那种清雅恬淡的女子，一眼望去平淡无奇，再一眼便忍不住心池荡漾，仿佛有种魔力，引导着他走进漩涡……
双目失明的太子领着太子妃来打头阵，这简直是有史以来闻所未闻的奇谈。
不过这招还挺管用，不但鼓舞了军心，也让北周不敢放开胆子进攻，唯恐像上次一样中了圈套。
十指紧扣，秋素雅抬眸看着身边的墨玹，只轻轻说了一声：“把手握紧，别走散了。”
他点点头，神色自若。
那一刻，风声大作，纛旗猎猎招展，北周两翼骑兵呼啸出击，重甲步兵亦无可阻挡地昂首阔步，恍如一道道黑色海潮平地之间席卷而来。
长剑与弯刀铿锵飞舞，长矛与投枪呼啸飞掠，密集箭雨如蝗虫过境铺天盖地，沉闷的喊杀与短促的嘶吼直使山河颤抖！
几个月来难得一场恶战，竟从清晨足足持续到傍晚，当最后一缕晚霞也消逝于天际，整座城池依然还弥漫在经久不散的惨烈氛围中，直到夜幕降临，万籁俱寂。
“这次多亏了太子亲自上阵，我军才能势气大增，否则以北周十万精锐，必定能夺下城池！”
军机重地静寂无声，苏皓这一开口，原本还带着伤的几位将军也连连赞许。
墨玹却摇头叹息：“也只是侥幸罢了，从现在起，要继续下一轮的防守。如今我军只剩下六万兵马，不能再硬碰硬了。”
“是啊！”一位老将军拖着伤腿艰难地行至墨玹身边，布满皱眉的老脸上，一双锐眸炯炯有神，“殿下也累了，应该早些回去休整，布防之事还有我等在，即便是粉身碎骨众将也会死守住殷都王城！”
“李老将军言重了。本宫无碍，该休整的是你们，这一仗打下来，大家都是遍体鳞伤，千万要保重身体，养精蓄锐！”
几位将军互看了看，随即一一告退。
议事厅一下子恢复了死寂。
过了一会儿，墨玹轻声说了一句：“苏皓，你也回去休息吧，有雅儿陪着就行了。”
不用他说苏皓也准备走，只是在走之前，他还是把方才斟酌了好久的话说了出来：“墨玹，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
“何事？”
“若我不幸遇难，你能不能……能不能重新接受落落？”苏皓说罢，目光有意无意地扫了秋素雅一眼，他知道不该当着太子妃的面说这些，可此刻不说，他怕再也没机会了。
墨玹没有立刻做出回应，低着头好半晌都没开口，倒是秋素雅及时帮他解了围。
“苏皓你怎么能这样呢？苏落如今已是你的女人，你要对她负责，怎能动不动就留遗言？”
“我……”苏皓一时语塞，憋了好久才说道，“落落只是我的妹妹，本来我也想再为她寻一个良婿，可她百般不愿，每天都痴痴念着太子，我……我也是没辙……”
秋素雅叹了口气，走上前拍拍他的肩膀，大有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我说苏元帅啊！带兵打仗你倒是能手，怎么到了男女情爱方面这般扭扭捏捏呢？你既然喜欢她，那就该把话挑明了，你一直暧昧不明的，哪个女子受得了啊？”
果然一语道破玄机，苏皓的脸红一阵白一阵，顿时连话都说不清了：“我……我没有……我只是，我……”
秋素雅无奈地摇摇头，转身看着墨玹，但见他也是一脸无奈，也便不再多嘴了。
午后，北风呼啸。
寒冬又来临了，天气越来越冷，真不知夜瞿国还能坚持到几日。
扶着墨玹回到临时住处，已经将近子时了。
“雅儿，我睡不着，你陪我说说话吧。”
“那不行！我们时间不多了，要抓紧时间休息。”秋素雅将被子掖好，然后将他搂进怀里，笑嘻嘻说，“夫君今天杀敌近千，表现真不错，我见那唐天政眼睛都看直了，定然是被你的威武所震慑。”
墨玹禁不住失笑：“他那是看见你才折服吧？神女阁下？”
秋素雅一记秀拳打在他胸前，嗔怪：“讨厌！连你都笑话我！”
“唉，如今可了不得，本宫的太子妃都被誉为神女了，今后还不知道会有多少英雄拜倒在你的石榴裙下呢！为夫岂不是要夜夜不能寐？”
乍一听这话，酸味儿十足。
秋素雅噗嗤一笑，在他怀里蹭了又蹭，惹得他心猿意马，翻身便把她压了下去。
秋素雅伸手去推，笑得难以抑制：“墨玹你别闹，讨厌！”
他不管不顾，捧着她的脸就吻下去。
额头，眼睑，鼻翼，他的唇如蜻蜓点水般一一掠过，继而轻轻地含住了她的唇瓣，温柔地绕住她的舌尖。
那一股暖暖的爱意瞬间将她的身心包围，她颤栗着，本能地承受着他的爱抚，脑中一片空白，只是顺从地闭上眼睛，什么也不想说，只想在这一刻紧紧地抱着他，永不分离……
过了好久，炙热的缠绵才微微停歇，他低喘着在她耳边温柔呢喃：“答应我，一定要活下去，不管发生什么事，即便沦为俘虏……也要努力活下去。”
卷翘的睫毛已经湿润，秋素雅睁开眼睛，任泪水滑落，满腹委屈：“我不要，咱们说好的，要生一起生，要死一起死，你不能出尔反尔……”
薄唇勾起一抹浅笑，墨玹将她紧紧地圈入怀里，伸手去抹她脸上的泪水，淡然道：“出嫁从夫，你得听我的。”
秋素雅气急败坏，张口就咬他的胳膊，却不舍得下狠力，含在嘴里好一会儿愣是被气哭了。
翌日，太阳初升之际，王宫却传来了一个严重的坏消息：大王驾崩了！
祸不单行，南曌国也同时传来噩耗：墨瑶公主因不知检点遭太子南宫流烨施刑虐打，现已关押至大牢，命不久矣，苦求母国援助。
这两个消息又一下子击垮了墨玹的斗志，匆匆赶往景宣殿的路上几乎栽倒。
“父王……”一头扑向卧榻，他颤抖着手摸索了好久才触碰到那一截枯干的手臂，握着早已无力的手，痛哭失声。
王后看着他蒙着双眼的白绸洇出了血水，已然干涸的眼泪再一次汹涌流淌。
她早该猜到了，墨玹不是简单的双目失明，而是被挖去了双眼。
如今大王死了，女儿也快没了，唯一的儿子也不再健全，那一刻，绝望与悲愤交织成撕心裂肺的哭喊，瞬间将整座王宫淹没进深不可测的暗流……
夜半，墨玹已换上了一身惨白的素缟，满面青灰，颓丧无力地跪在灵柩前，血泪还在流淌，看上去宛如凄美的鬼灵，让人唏嘘。
卫承在一旁禀报战情：“今日一战，我军死伤过半，刘将军和徐老将军都不幸罹难，苏元帅重伤坠崖，杳无音讯，太子妃，太子妃她……”
听到这儿，墨玹才微微有了反应，喑哑着嗓音问：“还活着吗？”
“活……活着，只是……”卫承低下头，欲言又止。
墨玹也不问了，继续保持着原来的姿势，淡淡地说了一声：“活着就好……”
是啊，活着就好。
如今还有什么比活着更重要？
卫承斟酌了好久，没有把太子妃被俘的消息说出来，他怕一旦说出口，太子会连最后支撑的力量都消失。
如今不到三万的兵马，只能依靠他和赵天鸣，说不定明天还会有一场恶战，他只能马不停蹄回了军营。
夜，幽深冷寂。
冰冷的盐水兜头泼了下来，秋素雅只觉浑身伤口都裂开了，一瞬间只觉得钻入骨髓的冷和撕心割肉的疼。
玥姬嗜血的笑容渐渐映入眼帘，秋素雅终于清醒过来。
想不到今日一战来得这么猛烈，唐天政像是被逼急了，一下子出兵二十万，寡不敌众的后果就是几乎全军覆没。
她闭上眼睛，咬牙强忍剧痛。
玥姬凑近她，一脸谑笑：“哟！想不到传说中的神女这么不堪一击，我还没怎么着呢，你就半死不活了？呵呵……”
秋素雅没想到自己又落在了这个女人的手里，心里恨得直痒痒，却一个字也骂不出来。
眼下她必须撑住，不能就这么死在她手上。
然而玥姬连口气都不让她喘，随即操起已烧得通红的烙铁，狰狞着朝她逼近。
“太子妃娘娘，你不用怕，我不会烙你这张清纯小脸的，毕竟还得过祁王那一关。”她笑呵呵地说着，又吩咐一旁的士兵，“把她的上衣脱了，我要在她的胸前烙一个大大的丑字！”
秋素雅听着，不禁浑身颤栗，还没来得及咒骂一声，胸前最后一层单薄的亵衣也被撕扯掉，眼看着火红的烙铁逼近，她视死如归地闭上双眼。
“住手！”
下一刻，一道身影猛扑了进来，陡然一脚踹翻了玥姬，这还没完，他又迅速地扯掉了她的衣裳，返身裹在秋素雅的胸前。
整个刑室顿时陷入死一般的静。
秋素雅睁开眼，正对上一双炯亮的眸子，顷刻泪如泉涌。
“小丫头，没事吧？”慕容云起说着，连忙去解绑在她身上的绳子。
那厢玥姬站了起来，外衣被扯掉的她愤恨不已，一出手便是杀招。
“小心！”
秋素雅大叫的同时，慕容云起已转身躲过了一击，捡起地上的烙铁直接跟她干起了架。
在场的士兵没有一个敢上前劝阻，只能快步奔出刑室，前往唐天政的行宫报信。
秋素雅发现身上的绳子已有了松垮的迹象，连忙费力地扯，一边扯一边盯着对战的二人，看得是眼花缭乱惊心动魄。
玥姬的招式又狠又准，慕容云起一连几次都中了招，却还咬牙抵抗着，誓死不降。
秋素雅看了几眼后灵机一动，情急之下大叫：“慕容云起！不要硬来！要以退为进再反扑！”
一语点醒梦中人，慕容云起立刻会意，旋身一闪让玥姬扑了个空，随后又弯腰躲过致命一击，继而绕到身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手里的烙铁朝她的后背狠狠烙了过去。
“啊——”
玥姬一声惨叫，整个人都趴倒在地，背上的布料被灼焦，堪堪露出了一个“丑”字。
慕容云起冷哼一声，随手把烙铁一丢，上前就抱起秋素雅，声音铿锵有力：“别怕，有我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