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尤在路过程茜时,看到她噙着笑,眼中有钟说不出的光彩。
她只瞥了一眼,就跟在杨禄的身后,走到了马场中央。
地面散发出难闻的气味,被马踏出的一个个坑洼不平里绿草塌成了一团。谢尤提着气,轻轻的从上面走过。
杨禄在刚才挂玉佩的高柱旁站住了脚。谢尤现在已经不能称那根柱子为高柱了,因为它看起来,既没有杨禄结实,也并不比杨禄高多少。
她看起来一定是像小猫在老虎面前那么娇小。
杨禄几乎和东海边谢尤遇到的那些红毛人一样高大。
她也停住了脚步。
谢尤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裙子。裙边不可避免的沾着一部分草屑,她跺了跺脚,想把那些黄色绿色的东西抖下去,但没能成功。
手碰到了风鸣剑的剑柄,带着她的温度,手掌一抓,拖着整个剑从身前划过。
一道银光伴随着风哨。
谢尤忍不住唇角微笑。
杨禄大马金刀的站在对面,赞了一句。“好剑!”
他双手向后一探,刷的一声,拔出了两柄青黑色的长刀。
刀背宽而厚实,刀锋亮丽。
就像是在沙土里掩埋数年突然被人掘出地表,曾经被鲜血滋润过的刀锋依然不减杀气。
谢尤也赞了一句。“好刀!”
她的声音清亮,可在杨禄面前就显得底气不足。
杨禄胸腔震动,笑呵呵道。“谢姑娘,我们点到为止,我不想伤了你。”
谢尤一横眉,拉开了一个起势。
杨禄双臂一展,左腿向前,也是一个攻势。
不必旁人叫开始,杨禄高喝一声。“谢姑娘,小心了。”
谢尤绷紧了神经,全部的注意都放在了杨禄两手的长刀上。
它们猛的向谢尤的头顶砍了过来,谢尤向下一弯腰,从刀下躲了过去。
她平平的翻了个跟斗,裙角飞扬,视线暂时受阻,谢尤心里骂了一声,这衣服果然爱碍事。
就是这短短一瞬,杨禄的刀紧追不舍,又向下砍来。
他的刀很快。
也没有什么刀法,似乎只是用力的向对手砍去,谢尤躲了几次,突然发现自己的呼吸变得急促。
这很不寻常。
习武之人练吐呐功夫,若非过了数百招,她断不会呼吸紊乱。
但眼下确确实实,谢尤感到自己似乎不眠不休的和杨禄打了三天三夜似的。
她握着剑的手浸出了一丝冷汗。
躲闪的脚步也变得慢了起来。
杨禄的双刀舞的密不透风,他的刀越来越快。
谢尤有不少和双手兵器对战的经验,嗯,也不多。
但萧结香的双刺,是她学剑最初的经验。
唐五娘的双剑是凌厉的杀气,但杨禄完全不同。
似乎是奇妙的什么步法,或者单纯的力量抗击。
谢尤最开始喜欢学剑,是因为这可以拉近她和山上一众师兄的距离。
并非她天生爱剑,只是和师兄们力量上的悬殊,她只在练剑一道上追上了别人。
成就感。
今天之前,这成就感,就如同宫殿上漂亮的琉璃顶,谢尤只要抬头,就能欣赏到自己的努力。
有时她也会安慰自己,这是她的天赋。
但这一刻,她看到了琉璃顶的崩塌。
万千剑光如同琉璃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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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尤从梦里惊醒,清峦刚掀起青色的床幔,对上谢尤的眼睛,她“呀”了一声,脚下一软,居然栽倒在了床边。
谢尤惊了一跳,一把掀开身上的薄被,跳下床,扶着清峦的胳膊,关切的问。“清峦姐姐,你还好吧?”
清峦借着谢尤的力气站了起来,她笑了笑,道。“刚才不是怎么,突然觉得有股力道推了我一把。怪瘆人的。”
谢尤默默无言。那是她的剑气。
昨天从程家马场回来,谢尤就一直沉浸在杨禄的刀中。
她没想到失败会来的那么快。
梦里时而是杨禄在同她比剑,有时是萧结香。
杨禄只会沉默着同她开打,但萧结香不同,她还会同谢尤说话。
谢尤晕着头,被清峦摆布着洗了脸,换了衣服。
坐在桌边,她愣愣的看着窗边不知何时换上的黄色小花。
眼前又被剑光一刺。
谢尤闭上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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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矢今天回来的早,谢尤拨拉着盘子里的小青菜时,谢矢就带着一阵土腥味走了进来。
清峦清让连忙向谢矢行礼。
谢矢坐了下来,谢尤眼皮也没抬,叫了一声大哥,又蔫了吧唧的盯着盘子。
“尤儿,听说你昨日比剑输了?”
心痛。
“那位杨禄,似乎在齐瀚将军的麾下效力过一段时间。不过那时不知此人刀法如此厉害。”
哦。是她不够厉害。
“听说他是岳国人。”
岳国?那个在大漠以北的国家。
“同我说说你们昨日比试的事情。”
谢尤叹了口气。
清让道,“将军,奴婢也在场。”
谢矢语调一高,“那你讲讲。”
“昨日姑娘提了剑冲下场和杨大侠比试,一开始姑娘身轻如燕,杨大侠的刀根本挨不上姑娘的衣角。过了一会儿,姑娘好像被点中了什么穴道,她突然就停住了一秒,从那之后,姑娘的剑就变的很慢很慢,杨大侠的刀则变得特别凌厉。奴婢也说不上来,当时的场景很奇怪,就像是姑娘突然放弃了全力抵抗一样。”清让的声音很模糊,却无比清晰的传入她的耳中。
谢尤听到自己又叹了一口气。
接着一声大喊。“尤儿起来。”
她就被谢矢拎着衣领提了出去。
谢尤挣扎着摸向了腰间的剑,可摸到的一瞬间,她只觉得十指冰凉。
谢矢把她扔在了院中。
谢尤双脚着地,看着大哥沉着脸,双手负
在身后。
“拔剑。”
谢尤摇了摇头。
“拔剑。”
谢尤机械的拔出了剑。
谢矢右手捏了剑诀,双脚分开,挑了挑眉。“昨日你用了什么剑招,使给我看!”
谢尤又摇了摇头。
谢矢这次没再重复,他活动了活动脖子,一双剑眉紧蹙。“尤儿,习武之人,剑招,力量都在其次,若是向武之心被击溃了,你不能提起自己的剑,以后就再也不能有所精进了。”
她的向武之心这么脆弱吗?
谢尤低头看着手里的剑,两个小字映入眼中。
一阵风过,软剑细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