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尤的剑横在来人的脖子上时,就算是一向自诩好脾气(除了偶尔暴躁)的谢女侠也不由骂了一句。“你有什么毛病?”
安扶风吓得腿都软了。他靠在墙上,腿一软就顺着墙溜了下去,萁坐在地上,双腿张开,颤着声音说。“你这小娘子,怎么动不动就拔剑?会武功了不起吗?”
谢尤横眉又问。“你什么毛病?“她剑向下一递,”你跟踪我们?“
安扶风额头上的伤口又开始渗血,他还笑的一一脸无所谓。“跟踪?当然不是。当然不是。”他说着手一撑地,就要站起来。还伸手推了一下风鸣剑,手又被划破了一条细细的口子,安扶风一脸无所谓的说。“拜托,剑。谢女侠,你拿走了我才能说话。“
谢尤冷冷的看着他,提起剑。让出了一个刚刚足以让他站起来的距离。趁此机会,谢尤看了一眼头顶的月亮,她原本以为已经半夜了,才从梦里挣扎出来头昏脑胀,脚尖都还有踏在虚无缥缈之上的腾空感,但她一看月亮,居然和她刚刚到慕容山庄事并没移动多少方向。她几乎下意识的以为自己还在做梦,挥剑就朝身边砍了一下。剑气劈过去,地上的砖石顺势裂开了一条缝。
安扶风刚站起来,又被惊得坐到了地上。他连声说。“好吧,好吧,谢女侠,我是跟着你们过来的。不过不是跟踪,绝不是跟踪……”他看见谢尤提着剑走了过来,连连摆手,一时口吃居然说不出话了。
谢尤走到他身前,皱着眉,看他坐在地上,伸出手,低声说。“你先起来。”
安扶风愣了一下,抬起胳膊拉着谢尤的手,稍微一使力,就站了起来。
他站稳后拍了拍大裘上的土,说。“我听人说你们走了,就来追你们,要是让姐姐知道我把谢姑娘你和谢大侠逼走了,又要告诉爹。”他说着翻了个白眼,“我爹你也见过。”
谢尤眉毛皱的更紧了,压着自己儿子给别人下跪的爹,记忆犹新。“我们住在朋友这里。你可以回去同安夫人这么说。”
安扶风四下打量了一下。“这里是你什么朋友啊?”
谢尤沉默着不说话,她还是不知道这里到底是梦境还是现实,又用力的用手拍了拍额头。
眼前的场景没有任何变化,甚至安扶风还一脸摸不着头脑的看着她。
不是梦。
谢尤扫了安扶风一眼,道。“你走吧。”
安扶风追上她,伸手一拉她的裙子。“你还没说这里是你什么朋友呢?我听说你和谢将军都是靖仓山上下来的。这里是你什么师兄弟的家?”
谢尤简单的说。“不是。”她的目光落到了安扶风的手上,他被她的剑气划伤的手血迹站在了她的裙子上,浅浅的绿色里一丝鲜红。“放开。”
这个人大约真有什么毛病。
安扶风收回手,在手心里搓了搓。“我和我的两个护卫走散了,这里面又黑又大,还没什么房子。我得找到他们,才能回去。”他朝着谢尤刨了一个自以为很有魅力的眼神。“谢姑娘,劳烦陪我去找找?”
谢尤听到远处的喧哗还若隐若现,她实在不想理安扶风,可这个人站在她的房外,她料想也不可能安心睡着。她也不怎么认识路。
谢尤提气用力一跃,跳上墙头。
安抚风仰头看她,穿着一条单薄的绿裙子,手里提着剑,面容冷漠,头发一股脑的束在脑后,他记忆里的女孩子少有如此的。
忍不住喊她,“谢姑娘!谢女侠!”
谢尤又轻轻一跃,落在了地上。甚至连脚步声都没有。安抚风原地走一步,发出的声响都比她大。
谢尤看清了大门的方向,直接抬脚就走。
安抚风看着她大背影,追了上去,嘴里还叨叨说。“你这是什么意思?小弟跟上?女侠你好有风范。”
谢尤恨不得给他嘴捂上。于是脚下步子愈发快了。
安扶风不得不迈开很大的步子才能跟上,冷风在行动间从四面八方灌进来。但前面的人连头发丝都顺顺贴贴的。这就是武功吗?
谢尤一边走一边回味着那个梦境,她在梦里见到的萧书仪,实在令她心惊。她现在有一些后悔为什么匆匆离开中州,尤其是那幅看起来就很危险的图,还有被她放虎归山的陌衍。
唉。
“怎么叹气了?”安扶风一说话就吸进一大口冷气,预料之内的没听到回答。这女孩子不爱说话?他看那一天在桥边的时候,她倒是挺能说的。她越是不想和他说话,安扶风越是想逗她。他是不是真的有毛病。
谢尤一口气走到了慕容山庄的大门口,回头对着安扶风说,“好了,你在这等着吧。”然后不等他说话,足尖一点,施展轻功,忽的一下就飘进了大门,跃上屋檐,没几下就会到了她的床上。
这一次躺下来,谢尤感受着衣服上的寒气,脑海里又过了一遍梦里的场景,她发现自己在前一段时间做什么事都是虎头蛇尾,居然没有一件事她知道答案的。
身上现在才觉得冷起来,她一把拉过被子,蒙住头,翻身脸朝着床里侧,这一次没多久,她就睡着了。
元宵节的中午,好不容易等一堆宿醉的大侠们都醒了,谢尤和谢矢兄妹两就要告辞。
慕容起忙道。“谢将军要去靖仓,码头上近日大船小船都不开张,好歹出了正月,才有人回来做生意。”他见谢尤急了,又忙道。“不过此事也是什么难事,我认得好几个符合上讨生活的朋友,昨儿来的晚了,一会儿我就让人去把这件事办妥。”
陆成换了一件暗红色的衣裳,眼神清明,笑眯眯的补充说。“不错不错,今天肯定不成,晚上咱们一道看灯去。”
谢矢听了有理,这边又忙谢过慕容起和陆成。
谢尤这会儿才逮着机会问。“柯少侠呢?”
陆成一挑眉,“自然是回家过年去了。”
谢尤刚想说,柯将军不是过世了吗,后来又一想,柯夫人想来还在世,就哦了一声。
慕容起昨晚没见上谢尤,两人也是这会儿才说上话。他先问谢尤。“小谢昨晚住的可好?”
然后再问。“听说你差点把风鸣剑丢了,这看着是找回来了?可真是大幸,前些日子听说有人卖逐光剑,我还托了朋友去买,不过还是差了点银子。”
说起逐光剑,谢尤心里还疑惑呢,就说道。“我在中州碰见陌衍,逐光剑还在他的手里呢。”
“这不可能吧!”慕容起一口否定。
陆成则道。“小谢哪能认错逐光剑。”
谢矢问。“尤儿你什么时侯见到的陌师弟?”
这回三个人都看着谢矢了。
谢矢不知为何,陆成感叹道。“这陌衍还真的是靖仓弟子。”
谢尤接到了大哥疑惑的目光,她很自然的就看向陆成。慕容起也没有要说的意思,陆成只好自己说。在东海鸦门的时候,陌衍从沈鹤那里偷了逐光剑后不见踪影,又莫名其妙的跑到了红毛人战船上,居然还帮着偷袭过沈鹤。
之后又说红毛人战败后陌衍不见了踪影,之后在唐家庄唐二的墓地附近见过一次。
谢矢绷着脸,一时没说话。
谢尤挺着急的,她一直对陌衍是不是靖仓弟子半信半疑,可谢矢都说了陌师弟,这难道真的靖仓弟子。
她的表情被陆成看到眼里,这人习惯性的耍嘴皮子,说道。“小谢,你这是什么表情。你们靖仓虽然是名门正派,可是这徒弟多了,出一两个不争气的,也是常事。也不是人人都像我师父,弟子个个都是拔尖儿的人才。”
一听陆成说话,谢尤就忍不住要反驳他。“你还有师父呢?”
陆成笑了一声,“我没有师父难道我是天纵奇才?我师父当年路过我家,偷东西的时候被我碰上了,非说我是他命定的弟子,说服我爹把我给带走了,结果跟着他才发现我这师傅命定的弟子也太多了,少说也有四五个,不过我们都在师傅身边呆的不久,彼此也不知道谁是谁。”
这话一说就远了,谢矢还皱着脸想陌衍的事呢,这会儿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忽然道。“你们确定见到的陌衍是陌衍吗?”
慕容起乐了。“他自个儿跟小谢说是靖仓外门弟子,叫陌衍,还说是什么你们明长老的私生子。”
谢尤点点头,看着大哥。
谢矢眉头紧锁。
谢尤问。“大哥,你和这位……陌师兄,是一道在山上学剑的一辈吗?”
谢矢摇摇头。“不是,我只是下山的时候见过几次他。”他顿了顿,说。“之前一直是明长老负责下山采买,明师妹还小的时候,我跟着他打下手,去山下的时候见了几次。”
看他的表情,这“见了几次”似乎不是简单的“见”了几次。
谢矢又补充说。“具体事情,还要回山上跟明师叔说一说。”他见三个人都一脸好奇的看着他,无奈道。“当年陌师弟说要回乡去找母亲,一去再也没回来。”
谢尤呀的一声。“东海出去的宝山岛?”
谢矢点点头。“听说那里被红毛占了之后,我还拖沈大哥找人去探听过陌师弟母子的消息。”
谢尤道。“如何?”
“没有音讯。”谢矢摇了摇头。他不愿再说这话题,转而说起慕容起这慕容山庄盖的如何如何。
慕容起也眉飞色舞的说起自己日后的规划,他这要开宗建派,广揽英雄,不是请人喝酒能轻轻松松办到的。他开玩笑的说。“要是能办一场比武,说是有名满天下的谢将军在这里指点,想必我这慕容山庄,一下子就名扬天下了。”
谢矢听了,一口应下。“这有什么的,什么时候慕容兄弟你办起了比武,我一定来捧场。”
慕容起双手抱拳,“谢大将军真是仗义!到时候一定去信。”
说起比武,慕容起跃跃欲试,他和谢矢当时就脱了衣裳,走到院子里比试了一番,谢尤和陆成靠在柱子上看两人赤手空拳的比试。
“阿影回家去了吗?”她问陆成。
陆成点点头。“前些日子在这里盘桓了小半个月,后来家里云老爷来信,阿影就回去了。”
谢尤嗯了一声,转而问他。“沈帅……风雨楼那里你问到消息了吗?”
陆成吃惊的看了她一眼,顿了顿,才说。“这事,你不必过问。”见谢尤神色不同往日,他笑了笑说。“真的,此事也不是我能过问的。风雨楼的消息,也没什么用。阿影早就打探出来了。”
谢尤哦了一声。她本就不爱打探事情,要不是昨晚梦到萧书仪,勾起她许多回忆,她怎么想的起问陆成这几月前的事。她倒是说。“剑丢的时候,金老板帮了很大的忙。”
陆成双手抱胸,看着她说。“金兄给你找不着,我也能给你找着了。你这剑流入江湖,必定是要转上几手的,要是一转手,就有了踪迹,知道在哪儿,我就能给你偷出来。“说到这,他一拍脑门。“陌衍!逐光剑!”
谢尤瞪大眼睛,不知道他突然想到了什么。
陆成道。“逐光剑在黑市上卖了万金的消息人尽皆知,买剑的是个不通武功的财主,买来就是摆在家里的。你说这剑还在陌衍手里,必定是他又偷了回去。”他说着嘿嘿一笑。“此人有点意思,卖了剑,拿了钱,再把剑偷回来,两相便宜。只是这咱们知道了,非得给他名声搞臭不可!”
谢尤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什么搞臭不搞臭的。”
陆成和她想的不是一回事。“哦,也是没有这剑。你们靖仓的无耻之徒帮着红毛打自己人,名声已经臭得不行了。剑的事情,也不过是屋漏连夜雨,确实没什么意思。”
谢尤和他想的也不是一回事,等陆成说完了,她冷不丁的说。“我当胸刺了他一剑。”
“这么重要的事你放在忘了说?”陆成抬高音量,大声问。
谢尤看着他,无辜的很,这在她心里也不是什么大事。
陆成不信的摇摇头。“咱们在东海的时候,小谢你的武功少说离陌衍还有个七八年的距离,怎么在中州做了几个月娇小姐,你就能突飞猛进这么多?”
谢尤想了想,说。“阮道长给我了一本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