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尊者这次过来并没有见赤羽搏,虽然对他有几分欣赏,可这小子总不肯真心归顺,有必要让他多吃些苦头,好好磨一磨性子,只有死心塌地成为一名魔修才能带去另一处巢穴修炼。
巨大的血池旁边,一座巨石高台上并排放着两只金属笼子,其中各有一人。
一个衣服破烂,浑身肮脏,一动不动斜靠着笼子,任由浓厚的黑气不停侵入身体。
表面看起来这人就像一大团黑乎乎的垃圾,散发着臭气,可仔细看,又与普通人不同。
他蓬乱的头发中夹杂着一缕缕灰白,肮脏的脸上皮肤带着别样的质感,僵硬粗糙,却似乎很坚韧,整个嘴唇都是乌紫色,他的身上,裸露在外的地方肌肉虬结,似乎蕴含着爆发性的力量。
最特别的要数他的眼睛,绝大部分时间他都斜躺在那里一动不动,可偶尔那双眼睛睁开,其中却闪着红光,冷漠的,毫无感情波动,仿佛嗜血猛兽的眼睛。
这个人正是邵文丹允,赤羽搏的朋友,因为结丹失败导致尾椎碎裂,丹田全毁,绝望中却被魔修抓来了这里,在最强的魔气侵袭下没有疯也没有死,反而异常安静,就在这里待了数年之久。
现在的他完全是个异类,不属于修者,也不属于魔修,时刻有精纯魔气涌入他身体,却未存在丹田中,而是统统被那古怪的肉身吸收。
他,正在进行一种极少出现的缓慢改变,风尊者称其为魔化。
这是个很古怪的过程,就连血魔殿主和几位尊者也从未听说过,也不知道他终究会变成什么样子,可很显然,某种变化已经出现并一直在持续。
在这个大笼子旁边,另一个大笼子里同样躺着个人,一动不动,浑身无力躺在那里,不是别人,正是赤羽搏。
全身多处骨骼断裂,脏腑受到极大冲击,几乎无法行动。
是风尊者安排阴罗将他关在这里的,没别的目的,就是让他受罪,让浓郁的魔气时刻侵蚀这个人。
如果能活下来,变得更强大,那自然是好事,如果死了,那也是他自找的。
赤羽搏很痛苦,全身的重伤不说,还要时刻抵御浓重的魔气,可他知道,自己还顶得住。
轮回练体决是一部奇功,相传是古代异界来的血魔留下的,经过千万年间无数修者揣摩修改,变成如今的样子。
这部功法在练体方面有独到之处,可以通过食物、灵气、魔气,三方面锤炼肉身,而受伤的时候,功法的活跃会带来更加惊人的恢复力,仿佛吃的食物,吸收的魔气都变成了大量的养分。
配合风尊者给的墨漩功法,这里的浓重魔气一部分被肉身吸收,一部分存入丹田,因此,身处这魔气浓重之处也勉强支撑。
他现在担心的反而是这个大笼子,这东西看起来极为坚固,想从这里出来恐怕不容易。
身旁不远处就是多年未见的邵文丹允,他死气沉沉,跟他说话也不答,就那么一动不动斜躺着,状似痴傻,身上也不知发生了什么古怪变化。
偶尔睁开那闪着妖异红光的双眼看看自己,却不带一丝情感,反而让人感觉到一种嗜血的冲动。
当初的邵文丹允,总是如标枪一样挺立,热情直爽,那么好相处,充满活力,可是现在,变得如此不死不活的。
在这笼子里待了数年了,可以说,结丹失败,变成废人,甚至连个男人也算不上了,这种打击已经令他心死。
不停承受浓厚魔气的侵蚀又令他身心都在发生某些奇怪变化,身体变得人不人鬼不鬼的,性子也变得充满死气,对任何事都提不起半分兴趣,如眼中的血红一般,心中只剩下一种渴望,那就是血!
魔气是一种阴冷邪恶的力量,他可以改变一个人的身体,改变他的性情,却无法抹除他的记忆。
邵文丹允记得以往所有人、所有事,包括对面笼子里这个半死不活的家伙。
可记得又怎样?整个世界都昏暗一片,没兴趣帮他,也帮不了他,唯一有兴趣的是他身上发出的淡淡血腥味儿。
真想扑过去咬上一口,尝尝新鲜血液的味道,可怎奈隔着两层笼子,而且,那个人毕竟是自己曾经的朋友。
不想说什么,就让自己烂肉一般躺在这里吧,已经多少日月了?会不会一直这样到死?
赤羽搏重伤这段时间,骨中虚可没闲着,他又将鬼道功法自己琢磨,加以修改。
已经答应魅护法交出这东西,如果不尽快办妥,自己又要有苦头吃了。
给他们一份改过的,反正他们也分不出对错,让那些魔修练到死好了。
另一方面,羿熔阁中,宣月晓彤这些天简直像变了个人。
赤羽搏等人走后,羿熔阁恢复了往日平静,可宣月晓彤的心却无法平静。
以往宁静祥和的宗门温暖就像自己的家,可是现在,宗门似乎突然之间变得苍白无色,日子变得平淡无奇,弟子们变得面目可憎。
那些爱、那些痛、那些惊心动魄的生与死来得那么突然,去得也那么突然,来的时候,让自己的心跌宕起伏,去的时候却把自己的心直接带走了。
生命中不该有那么多危险和磨难,因为谁也不想死,不想受苦,可眼前的生活没有那些,也没有那些刻骨铭心的温暖与守护。
自己仿佛变成行尸走肉,虽然活着,却与死了无异,对任何人、任何事都打不起半分精神,静不下心来修炼,也没心思炼器。
不知道他怎么样了,是不是已经去了那魔窟,好想去找他,亲眼确认他是生是死,可大长老、师父都不许自己去。
关键是,就算去了又该如何面对他?如果他希望自己去,那就算全天下的人都反对,自己也会不顾一切冲去见他,可是他,他甚至要躲着自己!
只是安安静静喜欢一个人原来也这么难、这么痛。静静思索间,眼中又泛起晶莹。
突然,竹昱江冒冒失失行了进来,道:“丫头,那小子派人送信来了。”
宣月晓彤腾地一下站起来,问道:“他怎么样?去那里了吗?”
竹昱江皱眉道:“送信的只是一名普通弟子,并不知道详情,只是来这里借阵法的。
我问过师父了,他说那小子不容易,给他几套就是,让我送去,力所能及的事能帮就帮一把,如果危险就回来。”
“我也去!”
竹昱江轻轻一叹道:“师父嘱咐过我,这件事不能告诉你,也绝不能让你跟去,可我看你一天到晚神不守舍的,这才偷偷过来告诉你一声,你可千万别给师叔捅娄子。”
宣月晓彤身子一颤,自己做错什么了?师父和大长老都像防贼一样防着自己。
是,他们或许是为自己好,可为了安全就要把自己一辈子关在笼子里吗?以前并未觉得,可是现在,突然厌倦了这种关怀。
原来爱有时候也会成为负担,就像大长老和师父对自己的爱。换位思考,或许自己对习山来说也是这样吧。
那就把这份爱深深藏在心底,尽量不表现出来,以一个朋友的身份跟他相处吧,只有这样,他才不会故意躲着自己,才不会那么尴尬。
心中已经有了决定,面上却不表现出来。
竹昱江走了,离开羿熔阁一路向北而去。宣月晓彤仍天天待在自己屋中,看起来好像安静修炼,直到两天之后的深夜,她偷偷溜下山,一个人消失于夜色之中。
是的,她终究还是去了,因为放不下心,因为无法继续以往的宁静生活。
可是,她也决定了,再见到他,见到他身边的人,都以另一种姿态,一种轻松的、随意的,也更加亲近的姿态。
虽然假装疏远会令自己心中难过,就像有根刺一直停留心头,可他会好受些,自在些。
这样一个一生苦难的青年,就让自己来给他温暖,给他呵护吧,只要他平安快乐,自己受些委屈也是值得的。
羿熔阁距离哥恒城颇有些距离,可对于御剑飞行的修者来说也算不得多远。
宣月晓彤长这么大第一次远行,虽无经验,但掌握好方向的话,找到哥恒城并不困难。
她走后,大长老洞府中传来长长一声叹息。其实这位老人一直在关注宣月晓彤的一举一动。
可他明白,关得住一个人却关不住她的心,孩子长大了,总不能一生都留在宗门这么个小地方,那只会把孩子关成废物。
好在昱江也去了,还有,那几个孩子也都是些有分寸、识大体的,虽然热血冲动了些,可他们本性善良。
希望晓彤此去不会有什么事吧。
亚若、金虎、木冬青等几个年轻人这几天一直沉默,每个人心中都仿佛压了重重一块大石。
他真的去了,重新回到那个想一想都会觉得心底发寒的地方,义无反顾的去了。
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虽说不会死,可断手断脚、皮开肉绽,应该都是寻常事。
在这里的都是他的朋友、爱人、生死兄弟,却根本什么也做不了,一丝力气也使不上,心中无不积累着愧疚。
金虎腾地一下站起来,道:“我想去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