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玉奇汗脸上笑容不敛,慢慢举起金杯,喝干了杯中烈酒,说道:“二尚城有叛徒作乱,咱们这就回去。拔营!”他“拔营”二字一出口,行军大将军当即转身出营发令,但听得一句号令变成十句,十句变成百句,百句变成千句,声音越来越是宏大,却是严整有序,毫无惊慌杂乱。
文仲寻思:“这土尔扈特立国垂二百年,虽是附属于蒙古却是不服从蒙古,这国威震于天下,虽有内乱,却无纷扰,可见历世土尔扈特的主帅统军有方。”但听得马蹄声响,前锋斥候兵首先驰了出去,跟着左右先锋队启行,前军、左军、右军,一队队开拔出去。阿玉奇汗携着文仲的手,道:“咱们瞧瞧去。”二人走出帐来,但见黑夜之中,每一面军旗上,都点着一盏灯笼,红、黄、蓝、白各色闪烁照耀,十余万大军向东南开拔,但闻马嘶蹄声,竟是听不到一句人声。
文仲大为叹服,心道:“治军如此,自可百战百胜了。那日大汗孤身边地出猎,致为我所擒,倘若大军继来,土尔扈特人虽然勇悍,终究是寡不敌众。”
他二人一离大帐,众护卫立即拔营,片刻间收拾得干干净净,行李辎重都装上了驼马大车。中军元帅一发号令,中军便即启行。各个大王于越、太师、太傅等随侍在阿玉奇汗的前后,谁都不敢作声。原来都中乱讯虽已传出,但到底乱首是谁,乱况如何,一时却也不易明白。大队人马向东南行了三日,晚上扎管之后,第一名报子驰马奔到,向阿玉奇汗禀报:“统南大王作乱,和叛乱出来的沙俄勾结自立为帝,占据皇宫,自皇后以下,王子、公主以及百官家属,均已被捕。”阿玉奇汗一惊,不禁脸上变色。
原来土尔扈特常年来和沙俄争夺地盘而军事政事,分为南北两大统军。此番统北大王随侍大汗出猎,统南大王留守二尚城。那统南大王图琛,爵封武王,本人倒也罢了,他父亲孛儿只斤一系的家族,乃是当今皇太叔,官封天下兵马大元帅,实是非同小可。阿玉奇汗的祖父速亥,史上也是个响当当的人物称在即之时也称阿玉奇汗。的长子名叫昆耶,次子弥耶。昆耶性格慈和宽厚,弥耶则极为勇悍,颇有兵略。速亥逝世后,传位于长子昆耶,但速亥的夫人却喜欢次子,阴谋立弥耶为王。在土尔扈特一族向例,孝字当头,所以太皇爷太后权力极重,因此昆耶的皇位固将不保,性命也是危殆,但弥耶将母亲的计划去告诉了兄长,使太后的密谋无法得逞。昆耶对这个兄弟自是十分感激,立他为皇太弟,意思说等自己逝世之径,便传位于他,以酬恩德。
昆耶史上称为昆圣,他逝世后皇位并不传给皇太弟弥耶,仍是传给自己的亲生子阿玉奇。阿玉奇接位后,心中过意不去,将弥耶封为皇太叔,表示他仍是土尔扈特国皇位的第一位承继人,又加封他为天下兵马大元帅,上朝免拜不名,赐金券誓书、四顶帽、二色袍,尊宠之隆,当朝第一,又封他儿子图琛为武王,执掌军政要务,称为统南大王。当年弥耶明明可做大汗,但让给了兄长,可见此人本性既重义气,又甚恬退,阿玉奇汗出外围猎,将京中军国重务都交给了皇太叔,丝毫不加疑心,这时讯息传来,谋反的居然是统南大王图琛,阿玉奇汗自是又惊又忧。要知图琛性子阴狠,处事极为辣手,他既举事谋反,他父亲决无袖手之理。
统北大王上前奏道:“大汗且慢忧急,想皇太叔见事明白,必不容他逆儿造反犯上,说不定此刻已引兵平乱。”
阿玉奇汗道:“但愿如此。”众人食过晚饭,第二批报子赶到禀报:“统南大王立皇太叔为帝,已诏告天下。”以下的话他不敢明言,将新皇帝的诏书双手奉上。阿玉奇汗接过一看,只见诏书上直斥阿玉奇为篡位伪王,说先帝立弥耶为皇太弟二十四年之中,天下皆知,一旦驾崩,阿玉奇篡登大宝,人神共愤,现皇太弟正位为君,并督率天下军马,伸讨逆伪云云。这诏书说得振振有词,土尔扈特的军民看后,恐不免人心浮动。
阿玉奇大怒之下,将诏书掷入火中,烧成了灰烬。心下甚是忧急,寻思:“皇太叔职居天下兵马大元帅,可调兵马十余万,何况尚有他儿子武王所调的南军所辖兵马。我这里随驾的军马只不过几千人,众寡不敌,如何是好?”这一晚翻来覆去,无法安寝。
文仲听说这土尔扈特的大汗要封他为官,本想带了瑶雪,黑夜不辞而别,但此刻见义兄面临危难,倒不便就此一走了之,好歹也要替他出番力气,不枉了结义一场。当晚他在营外闲步,只听得众官兵悄悄议论,均以父母妻子俱在二尚城,这一来都给弥耶太叔拘留了,只怕性命不保,有的人思及家人,突然号哭。这哭声颇能感染,有人放声一哭,军中其余官兵也均哭了起来,不多时,旷野上哭声震天。统兵的将官虽然极力喝阻,斩了几名哭得特别响亮的为敬,却也无法阻止得住。
阿玉奇听得这般哭声,知是军心涣散之兆,心下更是烦恼。次日一早,又有探子来报,太叔与武王领兵马十余万,前来犯驾。
阿玉奇寻思:“今日之事,有进无退,纵然兵败,也只好决一死战。”当即召集百官商议,群臣对阿玉奇都是极为忠心,愿决死战,但均以军心为忧。
阿玉奇传下号令:“众官兵出力平逆讨贼,靖难之复,升官以外,再加重赏。”于是披起黄金甲胄,亲率三军,向太叔的军马迎去。众官兵见皇上亲临前敌,也均是勇气大振,三呼万岁,誓死效忠。文仲挽弓提矛,随在阿玉奇身后,作了他的亲身卫护。千百兵马,照样走出来浩浩荡荡的气势,向东南方挺进。
室里带领一队飞熊兵保护瑶雪,居于后军。文仲跟在阿玉奇马后,见他提着马缰的手微微发抖,知他对这场战事实在也无把握。草原之上,除了马蹄之声,更无其他声响,行到中午,忽听得前面号角声嘟嘟吹起,知与敌军已将接近。中军将军发令:“下马!”各骑兵都跳下马背,手牵马缰而行,只有阿玉奇和各大臣仍是骑在马上。文仲不知众骑兵何以下马,脸有惶惑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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