岗岚惊呼一声,道:“姐姐,你……你说他们会打破这木屋?”
夏天尚未回答,只听头顶砰的一声响,一块大石落在屋顶。屋顶梁上咯咯咯的响了几下,幸好没破。但咯咯之声方过,两块大石穿破屋顶落了下来。屋中油灯熄灭。
窝阔台忙将琅苑抱在怀裹,护住她的头脸。但听得嗡嗡之声震耳欲声,各人均知再行扑打也是枉然,只有将衣襟翻起,盖住了脸孔。霎时间手上、脚上、臂上、腿上万针攒刺,过得一会,六个人一齐晕倒,人事不知。
窝阔台的心经本是百毒不侵,但这蜜蜂系人为喂养,尾针上所具的不是蜂毒而是麻药,给几百头蜜蜂刺过之后,还是晕倒。不过他毕竟内力深厚,六人中第一个醒来。一恢复知觉,伸手一摸之间,摸了个空,琅苑以不在怀中。
他睁眼来,漆黑一团,原来双手双脚已被人用绳索牢牢缚住,眼睛也给人用黑布蒙上了,口中给塞了个大麻核,呼吸都甚不便,更别提说话,只觉给蜜蜂刺过之处仍是疼痛异常,又觉身子是坐在地下,到底是何处,距晕去有多少时候,全然不知。
正茫然无措之际,忽听得一个女子厉声说道:“我化了这么多心思,要捉拿文仲,你怎么捉了这蒙古鞑子来?”
窝阔台只觉这声音好熟,一时却记不起是谁。又听得一个极苍老的妇人声音道:“婢子一切依小姐吩咐,没半点差池。”
那女子说道:“哼,我瞧这中间定然有些古怪。那狗贼从大理北上,沿大路经南川而来,为什么突然折而向东?咱们在途中安排的那些药酒都教这鞑子吃了?”
窝阔台心知她口中所说的“狗贼”,是指自己大哥文仲,所谓“鞑子”,当然便是自己了。这女子和老妇说话之声,似是隔了一重板壁,当是在邻室之中。
只听那老妇道:“婢子全依小姐的嘱咐行事。文大侠折而向东,似乎和那姓杨的和那瞎眼的婢子有关。”
那女子怒道:“你……你还叫他做文大侠?”
那老妇道:“是,从前……小姐要我叫他文大侠,他现……”
那女子喝道:“不许你再说。”
那老妇道:“是。”
那女子轻轻叹了口气,道:“他……他逼着我和赵无极成婚…又是殷殷勤勤…人前人后装模作样,我够了!”
窝阔台听得,心道:“我道是谁?原来是花翎。她找大哥的晦气,只不过是争风吃醋。是了,她安排下毒峰之计想擒住大哥,以及瑶雪、柳大嫂,却教我们吃这个苦头。既是如此,对我们也决计不会骤下毒手。”
只听那女子又道:“咱们各处客店、山庄中所悬字画的缺字缺笔,你说这琅贱人都填对了?我可不信,怎么那文仲念熟的字句,琅贱人也记熟在胸?当真便这么巧?”
那老妇道:“身旁人念熟的诗句,身旁人记在心里,又有什么稀奇?”
那女子怒道:“哼,我亦是身边人,我又不信,琅苑那贱人。”
窝阔台听她辱及琅苑,不禁大怒,忍不住便要出言斥责,但口唇一动,便碰到了嘴里的麻核,却哪里说得出声来?只听那老妇劝道:“小姐,事情过去这么久了,你何必还老是放在心上?何况对不起你的是文仲,又不是他窝阔台,你……你……还是饶了这年轻人吧。咱们‘醉人蜂’给他吃的苦头,也够他受了。”
那女子尖叫道:“你说叫我饶了这姓蒙古的小子?哼哼,我把他千刀出剐,才饶了他。”
窝阔台心想:“大哥洁身自好,几时得罪了你,那些蜜蜂原来叫作‘醉人蜂’,不知她从何处找来这许多蜜蜂,只是追着我们叮?”
忽听得一个男子的声音叫道:“花庄主,好久不见。”
窝阔台大吃一惊,心中一个疑团立时解开,说话的男子正是瑶雪。
霎时之间,窝阔台心中便如十五只吊桶打水。
茶花又名曼陀罗花,天下以大理所植最为着名。姑苏茶花并不甚佳,曼陀山庄种了不少茶花,不但名种甚少,而且种植不得其法,不是花朵极小,便是枯萎凋谢。这座庄子也就是“百花庄”了。庄中除了山茶之外,不种别种花卉,又是什么缘故?百花庄的规矩,凡是有男子擅自进庄,便要砍去双足。
那花翎更道:“只要是蒙古人,撞到了我便得活埋。”
那花翎捉了一个少年男子来,命他回去即刻杀了家中结发妻子,以三书六礼,把外面私下结识的苗姑娘娶来为妻。
那男子不答应,花翎就要杀他,非要他答应不可。
窝阔台记得当时花翎吩咐手下婢女:“你押送他回江南,亲眼瞧着他杀了自己的妻子,和苗姑娘成亲,这才回来。”
那公子求道:“拙荆和你无怨无恨,你又不识得苗姑娘,何以如此帮她,逼我杀妻另娶?”
花翎答道:“你既有了妻子,就不该再去纠缠别的闺女。既是花言巧语将人家骗下了,那就非得娶她为妻不可。”据她言道,单是婢女小翠一人,便曾在常熟、丹阳、无踢、嘉兴等地办过七起同样的案子,小兰、小诗她们也各有办理。
窝阔台,是蒙古人,却又是最爱种植茶花的人,
从前种种难解的事情,此刻一知道其中的关窍所在,立刻豁然贯通。
花翎喜爱山茶花,定然是当年文仲与她相识之时,与山茶花有什么关连;
她一捉到一个蒙古人或是姓文之人,便要将之活埋,当然是为了大哥是长于蒙古之人,下嫁与赵无极,否则庄中便会找他麻烦,她怀恨在心,无可宣泄,只好迁怒于其他蒙古人和姓文之人了。她所以逼迫在外结识私情的男子杀妻另娶,那是流露了她心中隐伏的愿望,盼望大哥娶她为妻。自己无意中说一个女子老是与人打架,便为不美,令她登时大怒,打过不少场架。
窝阔台想明白了许多怀疑之事,但心中丝毫无如释重负之感,反而越来越如有一块大石压下了心头。为了什么缘由。一时说不出来,总觉得花翎此事十分不妥,内心深处,突然间感到了一阵极大的恐惧,但又不敢清清楚楚的去想这件最可怕的事,只是说不出的烦躁惶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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