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前提是知道一切。
如今把一切细细摊平,其实和全部还有那么一些的距离的。
捡到眼前的就有一个。
凤台和贺兰予的出身。
如今再去打听谁家的孩子十几岁就夭折也未免太过于天真了。别说穷困人家,富贵人家孩子夭折的也是数不清的。何况那么多年,会有更多的孩子。即便凤台长得出众,可是还是那句话,富贵人家,出众,又夭折的孩子,更多。
还不如去打听贺兰予。
贺兰予年岁正好,据说风流倜傥,一个富贵人家,英年早逝的年轻公子,想必会令人更加的印象深刻。
赵帛说:“那若是打听不到呢?”
月小鱼讲:“那就是瞒下了。那就更容易了。”
容小龙不解:“这怎么说?”
月小鱼说:“一个家世显赫的一家,忽然失去了踪迹,举家搬迁啊,或者旁的,就好比一株繁花,开的轰轰烈烈,却忽然一夜之后连树带花被移走了,那地面上还剩什么呢?”
“剩个坑啊。”赵帛说。
月小鱼接话说:“对啊,那挖一挖那个坑,就会找到一些东西。比如原本花树的枯死的根茎,掉落的果实,甚至是旁支长出来的新鲜的小树苗......或许找不回原本的花树,可是至少也会知道那原本到底是个什么花。”
月小鱼说的条理还算是分明,似乎也有理有据。
可是赵帛泼她冷水:“你知道这颗花被移走多少年了吗?这么多年,这坑还能在?只怕早就被填平种上了别的花花草草,甚至桑田挖成了湖,甚至拔地盖高楼。”
月小鱼点头:“当然也有这个可能。”
“所以,”月小鱼说,“这个时候就要靠江湖的执法世家啦!”
忽然被点名的赵帛莫名其妙:“我家怎么了?”
月小鱼说:“江湖执法世家存在多少年?不予楼才出现多少年?既然不予楼出现时间比执法世家晚,那赵家那边肯定可以寻得到不予楼第一次出现的时间吧?”
赵帛迟疑的点点头。
月小鱼继续说:“知道了不予楼第一次出现的时间,再去从这个时间往前查,想必会查到记载的一些怪事。许当年这些怪事无可解,可是现在再看看,或许就有解。”
赵帛对这样的范围感到头秃:“什么怪事?你知道江湖怪事有多少吗?我们赵家的藏书阁有专门一层都是放着江湖记载江湖怪事的本子的。”
这不要紧,月小鱼给他挑一些要紧的:“比如,刀枪不入的,百毒不侵的,号称可上刀山下油锅的,还有,剖腹藏明珠的.......”
“等一下等一下......”赵帛还不等月小鱼说完就打她,“你说的这些,不是奇案,是坑蒙拐骗。江湖骗子所为,怎么可能会被特意记载到赵家奇怪楼里呢?”
月小鱼一脸严肃:“就是这些。你不要光看这表明的东西。要看是不是前面有真这个字。”
赵帛没懂:“真?”
“真。”
月小鱼强调:“真的刀枪不入,真的百毒不侵,真的可以上刀山滚油锅,真的可以替剖腹藏明珠。”
月小鱼少有的一脸严肃,看得赵帛都有些害怕,他一时之间今日不敢随便说些什么敷衍她,可是,叫他真的重视起来.....这也.......就凭着她一句话,就要动用赵家的人力去查这些不管是看起来还是听起来都很扯的东西吗?
他求助一般去看容小龙。
没想到,连容小龙都对他点点头。
同样是一脸认真。
赵帛认真不起来。只有无奈。
容小龙这边顺着月小鱼的意思去猜:“我在想,那原本三十八名不予楼的杀手,想必一开始并非那种凶恶之人。他们大多应该只是求生。只是没想过求生之后,却是长生的结果。”
“而他们确实是长生了,可是他们的亲人却并没有同时获得长生不老的能力。周围人在成长,老去,可是他们却一直不变。一两年或许还好,三五年也硬可以说是驻颜有术,可是十年呢?二十年呢?为了不引起周围揣测,大概家人会跟随一同迁徙吧?”
一开始大概会举家迁移,以十年为期限。但是那十年,确实一个适应的过程。十年之后,好容易陌生的地方成有了家的痕迹,周围的左邻右舍也成了无话不谈走街串巷的老街坊。却又不得不再次迁移他乡。从头再来。
人是念旧的,也是恋家的,眷恋那方故土,落叶都要归根。
人生又有多少个十年呢?长生不老的那方,看着家人渐渐老去,却又因为自己而不得不承受奔波之苦,还要日日提防,不敢轻易对他人敞开心扉。还有旁的,自己许没有了旁的,可是家人呢,亲眷呢?许有儿女,儿女长大,要娶亲,新人进门,对这个家中亲人如何解释?天长日久,如何相信枕边人能够如自己那样守口如瓶呢?新生的孩子呢?长大了,难道不会生疑吗?
这一切的麻烦都来源于自己。
若是自己消失,一切的麻烦都将被自己带走。
不必让家人再远离故土,不必再奔波劳累。
远离自己就行了。
远离后如何生活,成了首要。
肯定不会去杀人,或者做什么劫匪。这不是人之常情。若是腹中空空,首先想的是谋求工作,求得安生,求得果腹。求得以人的姿态,淹没在这人间烟火之中。若是来日有幸再遇家人,家人也可放心。牵挂之余也该欣慰。
这才是人。
而不是一开始就想利用长生不死的身份,招摇撞骗,得名获利,无恶不作,欺民杀官。
这些获得长生的人,估计没有几个是家中贫困的。
不知这长生的始作俑者是谁,又是哪一方高手。可是肯定不便宜。
这一点,月小鱼太清楚了。
养尊处优的公子小姐凭着一腔热血和愧疚来到这滚滚红尘,能做什么?端茶递水还是洗衣煮饭?
月小鱼这个时候问赵帛:“若是你不是赵家的公子,身上没有一个铜板,你如何谋生呢?”
这个问题还真的把赵帛问倒了。赵帛想了一下,没想出个头绪。
于是他又想了一下,还是没有头绪。
赵帛陷入了沉思。
在这沉思中,他跟自己较上了劲。抛去赵家公子的身份,再不要执法者的名号。他能做什么?有武功,难道去看家护院?做不来,他不机灵,不懂得看人眼色。再说了,他怕死怕疼,等到危险来临,说不定自己跑的比主人家还快。
不行不行,这个排除。
去当劫富济贫的大侠?
这劫就是劫,劫富劫贫都是劫。就算是劫个贪官,那也是不光彩的事情。难道劫了别人的,在去救个穷人,这两厢下来,就能抵消罪过了?谁说的?谁点的头?是官府呢还是神佛?这种人,大概是明知心里有亏,所以才编个劫富济贫的词还催眠自己,诓骗别人。不想骗着骗着,就把自己给骗进去了。真的沾沾自喜自以为是起来。还以为自己做了多么了不得的事情。
简直可笑。
何况自己现在可也是富贵一方的,难道等到自己被劫了的时候,还要偏着那贼说话?这种大侠在江湖里都叫人不齿,登不得台面。
更加不行了。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赵帛陷入死循环。觉得自己简直一无是处。立刻就要自我厌弃起来。
容小龙见赵帛脸上白一阵红一阵,觉得未免也太可怜了。
刚刚想劝慰两句,就听到赵帛喃喃自语:“我果然一无是处,除了做有钱人家的公子......暴富发财之外,毫无任何作用.......”
赵帛说:“我刚刚想到如何做个镖局...谁知道越想越远,觉得大事不妙,再想下去,我的镖局都要开到左海了......这怎么得了?要和我自家抢生意不成?”
容小龙无语。
月小鱼则顺着他的话说:“可是大部分的人,是没有如赵公子这样的经商谋略的。那该如何呢?”
这话问不到容小龙身上去。只能问月小鱼自己。
月小鱼说:“......一言难尽。”
月小鱼瞄神情一言难尽的赵帛一眼,说:“若是我,就不是一句话说的完的。”
赵帛不耻下问,说:“那就说两句呗。”
赵帛横竖想不来自己的,容小龙又算不上,虽然到底是哪种算不上,他又不好问。赵帛看月小鱼的手,又白又细,一看就不像干活的。叫她做丫头洗衣裳,估计也不行。
赵帛说:“说说呗......”
于是月小鱼说说:“我会管账啊。算账啊。我身上有点功夫,我也可以走镖,也可以替人护送东西。我可以保护一个小姐,然后收下谢礼,凭着这些谢礼,做点小买卖,或者专门保护小姐们。不是话本里老说,有些小姐正月十五进香什么的容易出事么,我就专门在正月十五保护小姐们进香......”
月小鱼算账:“一个小姐就是一吊钱,一天大概可以保护五六个小姐进香,那就是五六吊钱.....车马费啊,茶水啊都要另外算的。那就不止五六吊钱。一个月还不止只有正月十五是个好日子,还有元宵啊,花灯会啊,踏青啊什么什么的。那钱就是一吊接着一吊......”
赵帛顺着她的话往下说:“那你就可以和我的镖局合作,这走镖啊,不单单可以接远镖,押镖也不单单是只押物,还可以有‘红妆’镖。之后还可以招揽一些江湖侠女,三七分,侠女七,我三。逢年过节就忙些,平日里还有脂粉头油的补贴......”
月小鱼说:“......那这镖局我就得占个分子了。取名字我也得有份......地取个响亮的。”
赵帛说:“还不能俗,大多镖局都俗,大概是因为开镖局的人大多都是空有一把力气的莽夫。不比我们,腹有诗书气自华。”
月小鱼深有同感,点点头。
......
眼看着镖局就差取个名字了。然后就可以立刻挂匾额开张了。一吊钱一吊钱的进账,听着比不予楼可靠谱多了。不消几年,这镖局就能遍布江湖,打遍天下无敌手。
所以,到底是为何要开不予楼呢?
到底还是凤台和贺兰予心坏吧。
所以这镖局,到底要叫什么名字呢?
......容小龙打断他们:“真以为你们长生不老了啊!?”
他瞪一眼赵帛。
瞪得赵帛又心虚又委屈:怎么就光瞪我呢,这镖局还有月小鱼一份呢。就算是瞪,也该顺道连月小鱼也瞪吧?
不然他继而又酸溜溜想,人家是什么关系,哪里舍得?他想起刚刚看到的一幕,又露出一言难尽的神情来。
赵帛到底是还记得月小鱼说的正经事。
他说:“这些东西我会让赵家的人去查一下奇怪楼。可是我不能保证是否真的有......光靠查一些旧事,恐怕也不够吧?”
赵帛说:“我们虽然说要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可是结果却只有一个,就是不予楼。而不予楼的核心,就是贺兰予和那些杀不死的杀手。而他们的核心,就是长生。”
赵帛讲:“如何破这个核心,才是最要紧的吧?”
容小龙说:“那你有没有什么破核心的突破点呢?”
赵帛说地理直气壮:“当然没有。”
这本来是要气人的话,容小龙听了反而笑了起来。也不知道是在笑什么。
容小龙忽然想到一个问题,他问赵帛:“有没有办法,叫我们见到凤台的尸体?最好还有另外一个死者的,还有凶器。”
赵帛为难:“那只有官府那边了。”
月小鱼说:“官府不是和赵家有过合作吗?”
赵帛点头:“确实有。”
月小鱼道:“那如果赵家出面提这个要求,官府会不会给这个面子呢?”
她说的小心翼翼,说出来都觉得有些内疚了,因为眼前的赵帛明显不是赵家主事的人,之前是他父亲,后来是他的小叔叔,赵帛这个年纪,不论是在左海还是在淮城,主要任务都应该还是快乐无忧的过活才对的。
如今人家好心救了容小龙,还好心收留他们。他们却提这样无理的要求。简直让人为难。
可是眼前赵帛,是月小鱼唯一能抓得到的机会了。
赵帛果然露出为难的神色:“当年和做,促成这件事情的是方卿城,而如今要再次促成这件事情,就要请示方卿和了。就看方卿和愿意不愿意促成了。”
赵帛看了看他们两人:“你们可能不知道,方卿和这个人和他大哥不一样,他很不好讲话的。”
可是一脸为难的赵帛话音刚刚落下,却见容小龙明显松了一口气。
他说:“是方卿和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