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小鱼条条框框分析一番。最后落下一句:“未知全貌,不予置评。”
赵小楼:“......”
这可真厉害,刚刚讲完,立刻给自己摘出去了哈。
知晓全貌的赵小楼只好干笑两声,这个话题就算是过去了。
这件事情在赵小楼那里过去,起因也是因为有了赵小楼知晓全貌这个前提。而不知道全貌的月小鱼这里,可万万没算得上是过去的。
月小鱼说:“赵家主特别邀我单独而来......到底是所谓何事呢?赵家主并未言明。”
没有言明吗?
赵小楼吃惊的睁大了眼睛。
“我有说啊......我说了,让你放心。不管是容小龙那边,还是你们这边的官司,都可以放心。”
月小鱼点头:“我本来就很放心。”
赵小楼:“......”
月小鱼无视掉赵小楼的无语,继续说:“江湖人都相信,朗朗晴天,自有公断。而且清者自清......虽然我们被冤枉,但是这冤枉怀疑,距离定罪,还是有一定的距离的吧?官府不可能没有任何证据就擅自定罪。”
赵小楼:“......哦。”
月小鱼继续说:“而且即便是官府现在不放我们,没几日,也会放我们......官府关押嫌疑犯,是有期限的。期限到了之后还没有切实有效的证据,就不能够再强行关押无辜民众了。”
赵小楼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这下轮到月小鱼无语。
月小鱼不信赵小楼到现在才知道这些事情。
“你是江湖执法世家的家主,难道你还不懂法?”月小鱼狐疑一般的看着他,“这个我是真的一点也不信的。”
“为什么不信呢?”赵小楼反问她说,“我是江湖执法世家的家主,不是朝廷的执法世家.......我不懂朝廷的法则,实在是一点也不奇怪的。”
赵小楼看月小鱼不信,他于是继续解释:“江湖和庙堂,中间可是有个看不见的屏障的。江湖人不涉及庙堂,庙堂的事情也别参合到江湖来。所以,就有那么一句话,江湖事江湖了。”
月小鱼凉凉道:“可是我们这几个江湖人,可是被抓到了朝堂的大牢里。”
关于这一点,赵小楼也是有话说的:“那有何办法呢?首先,这发生的地点不在江湖,而在朝堂的管辖范围内......再者,这受害人,也不是个江湖人。”
关于这受害人.......
月小鱼到现在依然是狐疑的很:“那个被杀掉的姑娘,真的不是浔阳知州李玄远的女儿李奇奇吗?”
赵小楼摇头,“李玄远李大人不认。”
赵小楼说:“说来很巧,那个李奇奇,不久之前,也亡故了。”
月小鱼没弄明白:“什么?”
赵小楼解释:“不是怀疑那个死去的姑娘是李玄远的女儿么?”
月小鱼点头。
这一句听懂了。
于是赵小楼就接着说下一句:“然后丘师爷就奉了县令大人的命令,亲自前往了一趟浔阳去查证。如果你是李玄远,你要如何证明个被害的姑娘不是自己的女儿呢?”
月小鱼回答说:“那自然就是把李家小姐请出来对峙就好。”
虽然大家闺秀不能够随便见外人。但是估计县令大人也是出于如此的考虑,所以才派了年岁稍长的丘师爷前往。并没有随便寻个愣头青的小捕头咋咋呼呼过去。
李家的小姐作为小辈,出面见一下老人家,也不能算是失礼的行为。
这一点,考虑地十分妥帖的。
但是。
“但是,”赵小楼说,“李奇奇死了。”
月小鱼刚刚好不容易一点点理顺的思绪又乱了:“哪个李奇奇?”
赵小楼很无语,趁着仰头望天的时候飞快翻了个白眼:“李玄远的女儿。丘师爷千万李大人家中求证,李大人否定了那个在连城死掉的姑娘是他的女儿,因为他的女儿早在那个连城姑娘被害之前就死了。”
月小鱼听懂了。
听懂的反应就是吃惊,瞪大眼睛,难以置信的一张脸面对赵小楼。
“不会吧?这样巧合?”
这也是赵小楼当时的反应。
但是有什么办法?
丘师爷亲自看过李奇奇小姐的坟墓。新土,新坟,葬在祖坟中。
丘师爷当时面对赵小楼的欲言又止的表情和如今面对月小鱼的欲言又止的表情简直是一模一样。
赵小楼也复述了当时丘师爷的原话来反问她:“总不能,去挖坟吧?”
其实赵小楼在复述丘师爷的话的时候,心里的回答是:“为什么不可以?”
开了棺材,至少有一半的可能性,里面是一具空棺。
那么就有一半的可能性,证明眼下死掉的那个女孩子就是李奇奇。
可是做不到这份上。
可是为什么就不能做到这份上呢?
月小鱼想不通。
月小鱼说:“为什么不能偷偷开棺呢?如果说,那个姑娘真的是李奇奇的话.......是不是就表示......李大人也有嫌疑?”
面对在月小鱼这样的脑洞。
赵小楼挑眉,反问她:“为何这样说?”
这种反问让月小鱼自然的心生警惕。
赵小楼面前没有镜子,自然是看不到自己当下的表情是如何的。
可是月小鱼是看得分明的。
赵小楼大概是非常的放松,所以没有控制住自己,端出来个不动声色的样子。他如今的表情简直就是一个大漏洞。从嘴唇微抿,到眉头轻皱,到眼睛略微眯成一条线,无一例外不在告诉月小鱼:我在给你挖坑给你跳!!!
可是月小鱼为难就为难在,明知道这是个坑。还是要跳。不跳不诚意。
只能跳。
月小鱼咬咬牙,就跳了下去。然后在这一瞬间,把这一笔账都记到了容小龙头上去。
容小龙一定要长命百岁,遗留千年,让她日后天涯路远,总有相逢,再好好一顿海扁。
月小鱼说:“李奇奇是朝廷命官的女儿......富贵人家的小姐,大多都是知礼节懂廉耻的。即便是坊间小文那么多,编撰出什么宰相千金游园遇多情公子......然后一见钟情,然后私奔爬墙的......这也是扯谎的。是编排给那些非富贵人家的小姐公子们逗趣和自作多情的。也是那些穷酸书生,那些从来没见过高门大户的酸人胡编乱扯的。”
月小鱼不光这样说,她还扯进来若离举例子。
“若离姑娘算不算贵小姐?方家算不算是高门大户?”月小鱼说,“即便不算是方家好了,那就用你们赵家举例子......赵家都算是高门大户了。若离这几日被关着,就跟那些千金小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一样,只要不想让若离知道.....若离就一点也不知道......否则,若离能不知道,方大人要成亲的事情?”
有道理。
言之有理。
赵小楼刚刚想要继续听一下下文来着。
就冷不丁听到门外处传来当事人的声音。
是若离。
若离的声音平时听来清脆如银铃,属于完全少女的灵动悦耳。可是如今听来却让人心惊肉跳,不知道是因为背后议论人的心虚,还是别的一层的意思。
两人僵硬扭头。
就看到门口立着若离。
他们在花厅议事。并未掩门,掩门反而显得欲盖弥彰。不如敞开大门,还能够及时知晓有无来人。
结果偏偏若离轻功源自于方卿和,居然就把赵小楼和月小鱼隐瞒了过去。这下听个正着。
若离的声音有点哽咽了已经:“你们说什么?什么叫方大人要成亲的事情?”
“......”
“......”
若离背光,一时半会看不到面上表情。但是抖得厉害,声音也是在最后一个字上带了哭腔。
若离见两人没有反应,又追问一句,这下彻底要哭了:“什么叫方大人要成亲?方卿和要和谁成亲?!殿下吗?”
若离的眼泪扑梭梭落下:“是朱薇薇吗?是不是她!”
赵小楼大概是还在处于惊吓中,居然就实话实说了:“不是。是清平公主朱卿卿。”
赵小楼少有的呆愣,见若离不信的样子,还补充解释了一下:“确实是清平公主......而且是方卿和亲自当朝求的亲事。请求陛下赐婚的。”
月小鱼:“......”
月小鱼无语,月小鱼此时此刻,很想要问一句赵小楼:“知道你在火上浇油吗?”
倘若赵小楼也能抽空回答的话,赵小楼要说:“这不叫火上浇油。我待会的举动才是。”
.......
赵小楼进一步说:“方卿和当着满朝文武,说对清平公主心仪,在公主及笄时候,就对公主许了倾慕之心,唯恐公主姻缘旁落,故而才过早请恩。请求陛下赐婚。”
......
听着很感动的。
朝廷新贵的年轻官员,并不是一开始就对一个尚未长成的少女起了猥琐之意。而是之前一直都是当成小女孩看待。一直等到了那个小公主长大,到了十五岁及笄之时,才忽然有了爱慕的意思。然后为了这样的爱慕,才不惜冒着被群臣和天下数落,来大胆求亲。
.......
若离手扶着门框,几乎要支撑不住的。
她眼泪从一开始就没有停下。却没有崩溃离开。也没有哭出声。她就是用一种含恨的眼神,一边看着赵小楼,一边逼迫自己残忍的听讲,一边任由眼泪冲刷脸颊。
.......
一开始,月小鱼确实有意想要阻止赵小楼的不知道分寸。
可是渐渐下来,越听下来,月小鱼忽然明白了赵小楼的用意。
是啊.....
赵小楼怎么可能忽然就被一个小女孩吓到没有分寸了呢?
赵小楼又怎么可能忽然被一个小女孩吓到不知所谓呢?他又如何会随便呆愣,又如何可能真的残忍到火上浇油呢。
赵小楼只怕比别人更懂得长痛不如短痛的好处了。
若离的心思,少女的心思,如何瞒得住别人呢?
尤其是过来人的赵小楼。
也就赵帛傻傻乎乎,不懂少女的春心。
过来人的赵小楼,陌如眠,哪怕是月小鱼,都看得通透。而当局者的方卿和的心思呢?......作为方卿和的好友,哪怕方卿和有一点的犹豫,或许赵小楼都有可能想要动心成全这个少女。
可是有么?
若是有,赵小楼今日也不会说出这一些看似不着边的残忍话来的。
听听。
听到了吗?
方卿和当着满朝文武承认,他是在清平公主朱卿卿十五岁的时候一见倾心,心生爱慕,寤寐思服的。
十五岁啊。
而今年若离,也是十五岁。
所以不是年岁的问题。
哪怕是现在朱卿卿只有十五岁,而若离十六岁十七岁十八岁。也不会有任何的改变。
不管是若离十七岁,十八还是十九岁。方卿和永远不可能对她动心,永远不可能对她心生爱慕,也永远不可能为了她寤寐思服。
重点不是年纪,不是几岁。而是那个你。而是她是朱卿卿。
........
赵小楼说的如此明白。连局外人月小鱼都听懂了。
若离呢?
若离听懂了吗?
.......
若离的眼前的赵小楼大概是模糊的。因为若离的眼睛里全是眼泪。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开口的声音是什么样子。
她不知道自己其实当时是喊出来的:“赵小楼!你就这么残忍!你就这样!这样要杀我!......你当你是谁!你是方卿和吗?你别以为你能替他说话!”
赵小楼的脸上不再有呆愣和无知的情绪。
他的声音也没有。
从内到外,清醒无比。
赵小楼说:“......我不是方卿和......我是个男人。我懂一个男人会对什么的女人心动,我也懂,一个男人,永远不会对什么样的女人不动心。.......这和容貌没有关系,和年纪也没有关系。其实你太清楚了.......不是么?”
若离倔强的一言不发。她强迫自己不出声,不管是什么声音,是哭声还是反驳。她都不肯发出来。她咬的自己的嘴唇要出血了。
她脸色白的可怕,偏一双眼睛哭的通红。
好可怜。
像个被大雨冲刷之后的小白兔。瑟瑟发抖,眼看就要死了。
可是赵小楼知道,若离不会死的。
因为若离不是小白兔。她是个人。人不会因为这种无疾而终的情绪就死掉的。他也是,若离也会是。
人的潜力去穷无尽。总有一种东西能够支撑自己活下去。
爱若是不行,还有恨。
恨若是不管用,那就还有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