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乐听了这句话,抬头看了闫大夫一眼。
脸上并没有体现出来任何情绪上的波动。
而她现在的脸,也和闫大夫的话产生不了任何的联系。
康乐幽幽叹气,慢慢说道:“即便是做了美人又如何?回到大人身边,大人看我,依然忘不掉从前的康乐。”
康乐这话听到闫大夫的耳朵里,听着似乎是个笑话一样,逗乐了闫大夫。
“说的好像你家那位大人之前曾经把康乐放在心里过?”或者不管是赵家的还是后来的容小龙,也没想到过闫大夫会有这样嘴巴恶毒的一天,而且这样的毒舌,还是冲着一个女子来说的,“往好了想,或许那位大人之前从未把你放在眼里过.......这难道没有可能么?反正若是我,我就不会把一个工具人放在有眼中,既没什么大用处,也不是什么美人,就算是自荐枕席只怕都轮不到。”
闫大夫的话有点重了,或者说,非常的重。
康乐眼看着眼圈就红了。
她刚刚放了心头的血出来,脸上比之前更加苍白,如今难得眼睛上多了一点点的红色,反而让她的神态比较往日多了一点点的艳丽。
不知道是不是恍惚或者是心理暗示。刚刚才放进去的蛊虫,这一秒,闫大夫就有点看出康乐的美人味。
闫大夫想到这里,自嘲一般暗声笑了一下,还美人味呢......他满鼻子都是烈酒的味道和血腥的气息。若不是康乐尚且还是个活人,他都要觉得这是个停尸房了。
闫大夫慢慢转过身,似乎打算离开这个很像停尸房的房间。末了还差两步就要跨出门槛的时候停了下来,回头说道:“老夫倒是有点意外,没想到康小姐会答应我的条件。真的用容小龙的自由换回颜术。”
康乐歪了歪头,她的脸色还是很苍白,但是神采奕奕,眼睛里发光。是一种很像是迟迟春风来到的一种春意,她说道:“为什么不?容小龙又不重要,用不重要的东西,换来我想要的,渴望的东西,为什么不?”
闫大夫虽然知道事情走到这个地步,康乐已经没有了回头路,其实不光是康乐,自己也是。在他同意给康乐注下蛊虫的同时,也是在做下自保的决心。
虽然心中清楚明白这一切,但是闫大夫还是不死心地,多余地问了一句:“康小姐,真的觉得,只要得到了美人的皮相,就可以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吗?”
康乐用一种很无辜,很茫然的表情听闫大夫的这一系列的问题,她在闫大夫说完之后有过一点点时间的沉默和思考,然后很慢的眨了两下眼睛,脸上换上了一种恍然的笑意,她反问闫大夫:“闫大夫觉得,我真的想要什么?”
闫大夫本想要说‘无外乎是真心’,然后话都要到了嘴边,又忽然改了主意,又转念一想,这才不确定的开口:“一个女子想要从男人身上得到的东西不外乎就是那些,依靠,真情,情谊,回报等等。”
闫大夫说道这里,看着康乐越发愉快的笑意,忽然有点不自信。他的不自信令他的话的声调越来越轻。
有的时候两方对峙就是这样。
不一定话越多的人就会越有理越有气势,相对的,话少的那一方也不见得就真的会落于下风。
康乐的表情很明显就不是落于下风和被说中心思的人会流露的态度。
康乐直到闫大夫不再出声之后才掩嘴一笑,然后反问闫大夫一句:“敢问一句闫大夫,不过,我要先告罪一番。闫大夫可别生我的气才好。”
闫大夫一脸莫名其妙,吃不透这眼前这个对于他的年纪来说算是‘小姑娘’的心思。
于是只能点点头。一言不发。
闫大夫不说话,那么康乐就要说了。
康乐依然带着刚刚掩嘴笑的笑意,问了闫大夫一句话:“闫大夫了解男人吗?”
“.......”这果然是一句非常失礼的话,闫大夫心想,嘴上却回答道,“为何有此一问?”
“男人,和女人,是不同的。永远永远,都说不到一块去。”康乐说道,“男人嘴上说着,他喜欢温柔的姑娘,喜欢顺从的姑娘,或者喜欢性格刚烈的,或者喜欢敢爱敢恨的........喜欢的牵绊万种,风情不同。其实都一样,男人,只爱美人。——至于个性如何,就好像一朵花的花香一样,男人要先看到那朵花,被那朵花的外表吸引,这才会低头,弯腰,嗅其芬芳,然后,才会采撷。”
康乐说的直白,落落大方的。
一边说一边用一种调笑的眼神看闫大夫。
这种话其实对比闫大夫,康乐才是那个说出来有点难以启齿的一方。
但是偏偏在康乐以一种坦然的眼神注视闫大夫的时候,闫大夫成了回避的那一方。
偏偏康乐这个时候成了个极其不知道眼力劲的人,一直在追问闫大夫:“闫大夫,您说,我讲的有没有道理?”
闫大夫只好说:“康小姐见解独到。”
康乐大笑。
她的声音不算是很高,或许还顾及着胸口的伤,但是她笑得非常坦然,话也坦然:“你们男人就是这样,如果女人羞涩难以启齿,男人就会反而胆子壮了起来,甚至不需要借着酒意,就敢什么都往嘴巴外面搬,可是如果女人敢说出口来这些东西,你们男人反而开始急着给自己立一个贞节牌坊了.......”
闫大夫皱了皱眉,他忍不住说道:“康小姐间接如此,算是骂了男人好了......我且不说康小姐连带自己的那位心上人也跟着一起骂不说,那么女人呢?女人是不是也是看脸?”
康乐落落大方承认:“当然。”
这一番坦诚,倒噎地闫大夫说不出话来。
康乐不光是承认,还承认的很彻底:“闫大夫还没见我的丈夫吧?我的丈夫是西奥国的小元将军,他生的不算是丑,甚至还算是英气的小将军.......这桩婚事,人人都羡慕我,说我寻到了良人。是啊......在别的女人和别的男人眼里,以我这样的容貌的女人,又没有什么家世,即便是颜大人将我视作家人,到底我也不姓颜,以一个外姓的,寄人篱下的女子来说,能够成为小元将军的正妻,该是我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闫大夫说道:“康小姐会如此说,看来康小姐本人并非如此认为。否则我们如今一口一个康小姐的唤着,你早该纠正我们,要我们称呼一声小元将军夫人了。”
“是啊.......”康乐很是痛快的应了一声,甚至这一声听起来还很是乖巧,“若是他再好看一些,我也就认命了。”
闫大夫:“........”
康乐没看闫大夫,而是接着说道:“闫大夫,我知道你很无语,心里大概想着,凭我这样的容貌,还敢对于一个将军挑三拣四,实在是自不量力。简直是可笑至极。”
闫大夫没有什么否认。
这本来是一件对于闫大夫来说非常非常失礼,对于康乐来说是一件算得上是羞辱的事情。
但是在没有第三人在场的情况下,两个看着没有急赤白脸的人居然在一种无声无息的不知道什么时间段中,达到了一种早就撕破脸,所以没脸没皮也无所谓的坦然。
康乐面对之前素未谋面,交情很浅的闫大夫,要比面对赵帛和容小龙甚至赵小楼要坦然多了。
话也多,还实诚。
闫大夫有那么一瞬间觉得,康乐之所以在他面前如此的坦然,是因为自己的脸。
毕竟康乐面对赵小楼的时候,表现的十分紧张,一脸惧怕。
——至少在当初,闫大夫确实以为康乐当时面对赵小楼的种种表现,是一种对于江湖势力的一种本能惧怕。
现在想一下,可能就不是这么一回事了。
闫大夫面前浮现出赵小楼的那张美人面。
虽然闫大夫看久了十分的自然和无感,可是对于康乐来说,赵小楼的美人面还是有一定的冲击的。——如果康乐是个纯粹的食色性也的属性的话。
这个脑洞虽然看着荒唐,但是荒唐不等于站不住脚。
这从古至今,为了美色荒唐的人多了去了。有为了博取美人一笑烽火戏诸侯的滑稽君王,也有为了美人的恶趣味而把炮烙之刑当成是景观赏玩的暴君.......都是为了美人,前提都是美人。
不同的是,对方是男人,是君王,是当权者。
但是又如何呢?男人,君王,当权者,不都是人吗?人是食色性也的生灵,康乐也是人,也可以看脸。
康乐的那位心上人,那位口中的大人,值得康乐跋山涉水,远渡江洋,那么,定然是国色倾城,才貌双全了。
闫大夫有些走神的想。
在确定康乐是看脸才选择态度的同时,还有点心酸:但凡老天爷给他一张好脸,让他即便是年老也风度翩翩,他也不必在这里听一个对于他的年纪算是小姑娘的小女子说这些大实话。
康乐继续说道:“可是人活这一辈子,说白了,不就是图个痛快?眼看着面前的美人无法拥有,多难受啊?”
闫大夫说道:“你是为了这个,才想要变成美人的?”
康乐笑:“我喜欢美人,喜欢看,也喜欢得到,同时,我若是也成了个美人,我不就更加怜爱自己了吗?”
闫大夫说道:“但是恕老身直言,康小姐的那位心上人,是否同样是好色者还是一码事,赏心悦目另说,毕竟,君子好色并不是一件不可启齿的事情。反之,女子以色侍君,也不是什么难看的事情。只不过,据老身的的了解,容氏的人,并不多情啊.......”
这倒是真的。容氏虽然现在落了个清算的下场。但是并不代表可以抹杀之前容氏的一切过往。容氏和启顺的开国,分裂,南顺的诞生紧密相连,正大光明的存在在青史中。但是不管是正史还是野史或者民间故事。容氏为了什么美人冲动而为怒发冲冠的故事几乎没有。
唯一有那么一点可以戏说的,也不过就是和元后的友谊。
但是也仅仅如此。容氏没有一点越规,也没有一点点公告盖主的做派出现。到现在为止,想到南顺的开国,第一个想到的也是元后。
容氏隐没在元后的光芒之后,如一个影子那样,默默前进。知道被埋没在那一片皇城纷纷落下的凤凰花瓣中。
容氏似乎天性凉薄,一点和感情有关的事情都沾不上边。
如此想来的闫大夫,在看一脸无畏的康乐,确实有点为康乐担忧。
但是康乐却不这样想:“我若是还是现在这样,我一辈子都不可能有机会,可是我若是成立个美人,说不定还有三成.......哪怕一成也行啊......”
闫大夫终于忍不住,开了一句:“何必在一棵树上吊死......那位大人难道是北凰第一美人么?”
他话刚刚说完,对上了康乐的眼神,得,居然真的是北凰第一美人。
而且以康乐对于美人的态度来说,估计情人眼里出西施的可能性不高。
毕竟他们这里还有个赵小楼。
容小龙和赵帛虽然还没有长开,算不上是惊艳,但是也是个漂亮的小伙子。康乐对容小龙和赵帛的态度也算是坦然的。
若是那个大人容貌没有超过赵小楼,康乐到了南齐临阵倒戈,也不是不可能。
闫大夫想:“夜路走多了,难免会遇到鬼。谁能想到,会有女人为了美色以身犯险一往无前的?”
......
徐长生被绑着,走不了夜路。
那个年轻人早拍拍屁股跑了。
临走之前不知道是良心发现还是为了表现善良,留下了那把一直抓握的匕首。那把匕首刚刚放在徐长生的手心的时候尚且还有余温。到现在,早就被夜色的重露给冻得冰凉一片,除了徐长生握住的部位之外。
徐长生一直在用匕首割磨那根绳索,不知道是匕首太钝,还是绳子太过于结实。
徐长生看着大拇指被割破的伤口,决定选择相信后者。
这绳子真是前所未见的结实。
徐长生决定等脱身了,要把绳子带走。这么结实的绳子,估计是那个年轻人一开始想要绑缚厉鬼的,结果没用上,全给自己整上了。
徐长生一时之间不知道算是自己倒霉,还是算是自己倒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