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我们回家了
世界很寂静。
贺知知一直很清醒,她知道自己在哪里。
棺材里。
罗鸣奇准备了一个很大的棺材,大得可以放进十八房姨娘,以及他自己,还有贺知知。
在厉堇元攻入城中那一刻,他就痛快地吞枪自尽。
忠心的副官把他和所有姨娘放入棺材里,整齐地码放。
而在他身边,与他惨死脸上的青色尸斑相对的,是被堵着嘴巴,绑着手脚的贺知知。
她还活着,也只有她活着。
脸上溅着罗鸣奇吞枪时的脑浆和血液,浓稠未干。
她在死人堆里逐渐绝望,身边都是逐渐腐败的尸体的味道。
这对于贺知知而言,是噩梦般的现实。
更讽刺的是,她被迫换上了大红色的嫁衣。
罗鸣奇以此羞辱厉堇元,让他看着他的女人是何下场。
当厉堇元赶到帅府时,看见的就是这样诡异的一幕。而当他抱起贺知知,发现她的身下竟是一片血迹。
嫁衣是残破的。
抱起的动作仿佛扯到了身上的伤口,贺知知面露痛苦的神色,却没有叫出声音。
她现在的力气还不如一个婴儿,连发出很小的声音都觉得累。
这一刻,厉堇元疯狂地想杀人,然而这里该死的人都已经死了。
“把罗鸣奇的尸体灌满水银,永远地跪在金城门口。”晚来一步的郭节听到如是吩咐,诚惶诚恐地点头。
他拉住想进去照顾贺知知的赛铃,轻轻地摇了摇头。
厉堇元亲自在照顾,极尽温柔。
他握枪的手一向很稳,此刻却在轻轻地颤抖。
他脱下自己的军装搂着贺知知,细心地帮她擦净面上的脏污,由始至终没有问罗鸣奇对她做了什么,也没有责怪她支开赛铃,身陷险境。
每一个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贺知知必定经历过难以想象的酷刑折磨。
“沈……沈羽……雷……雷炎……”贺知知气若游丝道,只这几个字,她都说得很艰难。
厉堇元眼眶一红,安慰道:“地牢里发现了你大哥,伤势重不致死,你放心。至于沈羽,帅府里暂时没找到他,但我一定会把他大卸八块!”
贺知知才放心地昏了过去。
厉堇元命手下一把火烧了帅府。
这里肯定有贺知知不愿触及的回忆。
他抱她回小小的公寓,一步入客厅就发现,她果然是个嘴硬的人,明明已经买好了两人说好要在家跳舞的留声机。
他情不自禁地吻了吻她睫羽上的泪珠。
“我们回家了!”他在她耳侧轻轻说,又吻吻她的耳垂。
贺知知一直昏睡着,他便衣不解带,整夜坐在她的床边照顾。
他帮她擦净了身体,也换上了干净的衣服,深白色的睡袍衬得她依旧纯洁得像朵昙花似的,身下的血已经止了,厉堇元对处理伤口有丰富的经验,消毒处理得很完善。
贺知知忽然就醒了,吃力地坐起来,清亮的目光盯着他。
“你对女人是不是有洁癖的?”
她看他清理得格外细致,又想到他离开金城后,甚至派赛铃寸步不移地跟着她。
男人也许可以不计较一个女人的从前,但会计较她属于自己之后的经历。
“如果我被罗鸣奇……你会厌恶我吗?”贺知知问。
她心里头有种复杂的期待。
希望听到他说是,他是高高在上的少帅,没必要配一个残花败柳,那样她至少有一个好消息,从此自由了。
又希望听到他否认。
“不要问蠢问题。”厉堇元摸摸她的头,让她靠在自己的肩膀上,就像船舶入港,有了归属,“我除了心疼你,除了恨自己没有早点来,什么都不在意。”
到他这个位置,是不屑于哄骗女人的。
贺知知眼睛发酸,想哭又哭不出来。
这时,卧房门外响起敲门声。
“我说过,在她没有痊愈之前,任何事都不要打扰我。”厉堇元恼怒地吼着外面的人。
郭节在门口硬着头皮汇报:“少帅,林树生检查罗鸣奇的尸体,发现他用了许多虎狼偏方治疗,传染了严重的疫病,如果雷小姐被逼和他……在不能确定传染风险的前提下,您最好不要和雷小姐接触。”
“闭嘴!”厉堇元掏出枪,直接把门射穿。
子弹就贴着门外郭节的头皮飞过去。
郭节惨白着脸退下,但还是有其余莽撞的副官索性撞开了门:“少帅,林军医说得没错,罗鸣奇那东西瞎治得都烂了,你最好让雷小姐好好检查一下,她要真脏了,您可千万别……”
“砰!”
这一枪是副官的鞋履被射穿,鞋面上的洞口,汨汨冒出血水。
“滚出去!”厉堇元再度下令,已有杀意。
那个受伤的副官顿时连滚带爬,被郭节扶着出去。
厉堇元很介意他们口中的“脏”字,在他眼里,贺知知就像是一片荷叶一样,出淤泥而不染,世间任何秽物落到上面,都不会弄脏它。
他平日爱吃醋,占有欲强,可当她真的被人玷污,他也只觉得该死的是那个人,她还是一样美好。
厉堇元的手依旧搂着贺知知。
他今日打过仗,手上不免有些伤口,这些伤口碰见贺知知身下的血水,这就是那些属下担心的疾病血液传播。
“你不用担心。”贺知知忽然说。
厉堇元一愣:“担心什么?”
贺知知别过头,看着窗外的凉凉月色。
她尽量以一个旁观者的语气,平静地描述今日帅府中发生的事:“罗鸣奇试过很多偏方都没有治好自己,他碰不了我。”
厉堇元面色大变。
他想到贺知知那些撕裂的伤口,该是怎么形成的。
“木枝。”贺知知看到窗外鳞次栉比的树枝,忽然打个寒颤,牙齿发着抖。
“他用木枝。”
贺知知忍了多时的泪水,忽然像跳悬崖那般纷纷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