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平挂了电话，货车越走越偏，已经驶离泰州市，路上颠簸差不多三个小时后，在一个茶山停下。
林默猛地惊醒，他一边记路线，一边听着驾驶室里赵平放着歌吹着口哨还跟着哼，还是差点要睡着。
被五音不全的赵平折磨了一路，他竟然还差点睡着。
此时，货车突然停下，寒风灌进车厢内，林默一个激灵，按亮手机，已经快要凌晨两点半了。
他屏息凝神听着外面的动静。
赵平下了车。
有人朝这边走来。
林默在车厢内悄声探头，赵平没有熄灭车灯，橙黄的灯光照射下一下子不能看清对面来人的长相，逆着光。
赵平也朝来人走去，喊了一声，“天哥。”
这人就是天哥？林默终于看清，此人留着长发，扎在后脑，脸型瘦长，他朝这边看过来，林默猛地将脑袋缩了回去。
“辛苦了，路上都顺利吧？”
“一切顺利。”
那个叫天哥的人拍了拍赵平的肩膀，几人一起朝不远处的屋舍走去。
确定人走远，林默从车厢上跳下来，猫身贴着货车朝他们去的方向看，这是三开间的草屋，面积并不大。
屋前有人站岗放哨。
林默抬头望去，这一山坳都是种植的茶树，他钻进茶树道中，蹑手蹑脚地从侧面靠近屋舍。听墙角听了半晌，里面的人只喝酒磕瓜子喊拳，并没有透出别的有用信息。
腿都蹲麻了。
林默稍稍动了动，一看手机，这群人已经吹牛吹了一个多小时，凌晨快要凌晨四点。
终于，屋舍内的音量渐小。
有人打起了鼾声。
赵平扫了一圈醉醺醺的人，忽然压低声音问：“天哥，干这事真的没问题吗？那个老板到底给你多少钱啊？”
闻言，林默一凝。
只听那天哥猛地拍了赵平一巴掌，“那是草药，对人身体有好处的，只是我们国家没有引进来，所以才这样干，这不是为了少点麻烦吗？”
“你不知道从国外引草药进国内有多麻烦，总之就是会有很多乱七八糟的手续，还要什么企业、工商局、药监局一层层的过关，麻烦得很。”
“放心吧，不会有事的。”
“你跑这一趟，不比你跑七八个小时的长途挣钱多了。”
赵平笑了起来，接过对方递过来的钱，脸因为喝酒通红，喜滋滋地啐了口唾沫，数了数钱，心满意足地说道：“那倒也是，都听天哥的。”
林默悄声爬开，凌晨的茶山漆黑寂寥。
林默走了很久，一直走到天光微亮，才搭到一个顺风车回到泰州市。
在清晨八点饮料厂交班时，众人一身疲惫，蔫头耷脑，直打哈欠，被晨风一吹，淤青猩红的眼睛顿时流出泪来。
忽然一个人拍了拍林默的肩膀，“哎，怎么没瞧见你？”
林默打着呵欠，揉搓了一把脸，“我一直在啊，大哥，你别是累糊涂了吧。困死了，赶紧回家睡觉。”
那人疑心他躲到哪里偷懒去了，却见他一脸疲惫困乏不像是装的，于是糊里糊涂地也不再管，确实，忙活十二个小时装了二十车的货，真的要累死了。
场坝内还有两车货没运走，上白班的人已经来了。
林默和贺章对视了一眼，又立即分开，突然，厂门口驶来几辆车，“我们是食品卫生局的，现依例对你们的产品及其原料进行抽查。”
林默一怔，看向贺章。
贺章对他微微点头。
林默却蹙起了眉，这食品卫生局的来得也太早了吧，八点过就来了，这打一眼就知道有可能针对饮料厂啊！
不过，这猝不及防的，应该是能搜查出东西来的，尽管现在就端掉饮料厂，上面的来货渠道他已经摸到一个点了。
林默稳住心态，拿着手机给叶泽发消息，让他带人随时出发去那个茶山，看好这个饮料厂的货源上线。
厂门口的保安打了一个电话，“喂，乔总，食品卫生局的同志说要进行抽查。”
“好好好。”保安连应几声后挂断电话，对食品卫生局的说道：“那个，领导，你们先坐一会儿，我们经理马上下来。”
保安招呼着人给食品卫生局的抬了几张凳子，然后又忙活着给他们泡茶倒水。
不一会儿，乔经理就跑着过来，腰间的钥匙丁零当啷作响。
他一来就立即给这些领导发烟，为首的却自动推拒，“怎么称呼？”
“哦哦，我姓乔，是生产车间的经理。”他有些尴尬地收回手里的烟。
“领导下来有什么指示？要不我先带你们参观参观一下我们的生产车间，这个只是正在交班，机器还没动起来呢。”
说着他扯了一嗓子，“小李，交班完成了没有？人都到齐了吧，那就开机器动工，让领导看看我们的生产流程。”
那个叫小李的助手瞬间将站在原地看热闹的工人挥手赶进换服装的地方。
林默一边换下工作服，一边往外面张望。
晚班的换下工作服就回家休息，白班的穿上就要去工作。
食品卫生局带头的说：“既然还没开工，那我们就先看看你们的生产原料吧，后面还有好多家要去抽检，我们就抓紧点时间不耽误。”
“库房在哪儿？”
“哦，库房就在这儿呢。”
乔经理的脸色变得有些慌乱，但他也不得不指出库房。
库房就在厂门口边上。
乔经理蹲下，钥匙转动，卷帘门被唰地一下打开。
食品卫生局的走进去，让人开箱取样，林默从旁边路过，他们开的箱箱子上有标志，乔经理的手不自觉地捏紧钥匙。
林默不好在这里再耽搁，抬脚走出饮料厂。
他回到市局，叶泽看他一脸疲惫憔悴，搞得脏兮兮的，到嘴边的话就噎了一下，跑过去给他倒先倒了杯水，这才说道：“商局已经通知云安市对茶山监视布控了。”
热水林默没喝，反倒从兜里掏出一把叶子，丢了进去。
叶泽懵了片刻，忍不住吐槽，“不想喝白水啊？林队，你怎么还自带茶叶呢？”
林默实在是又累又困又饿，要是闻山……
他真是累糊涂了，这个时候怎么又想起那一锅玉米排骨汤？
他也懒得回叶泽，把水往他面前推。
叶泽更懵了，“给我喝？”
不是他不喝，实在是林默刚才从脏兮兮的衣服兜里掏出一把不明的茶叶，让他觉得有点埋汰。他心道：“林队以前也没有这么不讲究啊？”
林默瞧着他那一副没有明白的样子，无奈地开口，“你仔细看这是茶叶吗？”
闻言，叶泽低头看去，仔细打量了好一会儿，猛地从桌子上下来，“哎哟，我去，你从哪儿弄来的？茶山还是饮料厂？”
“饮料厂抓的，但东西是从茶山运到饮料厂的。”林默拿起杯子，这东西泡出来和茶泡出来还真的是很相似。
就是没有茶那么透亮。
林默说：“这个东西不用加什么，每天喝三大瓶就跟吸食海洛因一样。跟商局说一声，让他和云安市打声招呼，我们准备过去。”
“好。”叶泽原本都已经走开，又调回头来，“那个，林队，要不，你去拾掇拾掇？”
林默掀起眼皮看着他，叶泽眨了眨眼，立即转身去找商贞菊。
林默微微吐了口气，他身上味道确实不好闻，在饮料厂搬运从白天到晚上十点过，又跟货车后厢中颠簸将近三个多小时，再从茶山一路跑到可以打车的地方，弄得狼狈不堪。
可是他现在只想闭眼休息会儿。
要是，再有一碗热腾腾的玉米排骨汤就好了。
林默一秒入睡。
等叶泽他们准备好随时出发时，正要过来叫林默，桌上的手机忽然嗡鸣振动不停。
他伸手一把抓起手机，迷迷糊糊接听，“喂。”
几秒后，他猛地惊醒，从椅子上弹起来，“你说什么？是普通茶叶？不可能！”
林默一把端起他桌上被他泡开的那一杯东西，径直闯入田弘文的办公室，“老田，老田！”
“林队，你大清早的叫魂啊！”
林默一把将瞌睡还没醒的田弘文扒拉醒，“你快看看，这是不是kratom？”
田弘文被他逼得起身，“不是研究出检测试剂了吗？你自己拿一个来测不就行了吗？”
对啊！他怎么忘了这茬？
事实证明他脑子到现在还不太清醒。
田弘文虽然这么说可还是帮他拿了试剂过来测，等了一会儿，“诺，结果在这儿，是kratom，你这么慌慌张张的，又出什么事了？”
林默不答，怔了半晌。
昨晚搬完东西他就趴车底下跟车离开了，这中间箱子里的货有没有被调换他压根就不清楚，他闭上眼睛回想今早离开从仓库路过时的一切细节。
箱子的摆放位置，食品卫生局抽检的那箱茶叶、乔经理、其他人的站位、他划拉开一个小口子的箱子位置……
仓库里的东西摆放位置并没有变。
他们抽检的的确是带有符号标志的箱子。
难道他想错了？只有那一个箱子里面有吗？
还是……
不，应该不是食品卫生局的出了问题。
他打电话给贺章，“喂，老贺，食品卫生局那边检测出来不是kratom，就是普通茶叶，你打听一下昨晚运进仓库的那批茶叶有没有人再进去动过？”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