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雪。不是的，她不是……她是……
纪枫的手指悬空，“她是女孩子”这5个字几乎就要明说，可是，话到临头，不知怎么，他却说不出口。
他只迟疑了一息，封雪却道：
【当前】欧阳封雪：“离缺，我很累。我今天先下了……抱歉。”
纪枫目光一凛。
他这个“抱歉”，是什么意思呢？
纪枫如何看不出，封雪其实已经有了回归“天罪神罚”的意念。就算他还在犹豫，就算还没成型。可是，他毕竟是有了这个念头，才会开始纠结。
纪枫想想，咽下了到口的话，只道：
【当前】离缺：“晚安。”
欧阳封雪的号转瞬便原地下线了。纪枫看着空荡荡的街角，眼神慢慢凝聚。
该来的，始终会来的。
他明白，其实从一开始，封雪心中就一直没断过重回天罪帮的念头。他对天罪帮的感情是深厚的，还带着浓浓的归属感。即使曾经被追杀，这份感情依旧无法抹灭。而对逆鳞……
他相信，他同样是付出了心血和感情的。端看那一边更厚更重而已。
但是，在这座天平上，还夹杂了另外一些因素。比如：他对小紫的爱慕。
纪枫就知道，这件事情不说穿，迟早会出漏子。
可是，现在叫他怎么说？
如果一早便说明，那今天的事也就不会发生。可是更早之前，就连他这个徒弟。都是被她瞒过了的。而在这个当口，在封雪为难之际，刻意提及她身份，却难保他不会多心。
从几人成为朋友。上线下线，几乎形影不离。这么长的时间秘而不宣，却在他举棋不定的时候拿来当作筹码。就算他留了下来，就算他不介怀……可是心里却总难免留一个疙瘩。
纪枫不想赌。
何况，这件事情，最重要的。还是要看封雪心里的取舍。
逆鳞……没了封雪，会怎么样？
纪枫望着屏幕，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
“小紫，小紫！”一个浓眉大眼，模样明丽的少女用手肘抵了抵身旁那个纤细柔软的女孩，眼睛里闪着促狭的光芒，笑道：“你看，你老公又来接你哦。”
陆紫纤顺着张唯的视线看去。顿时嫩脸一阵通红。
“小唯，你乱说什么啊？慕雪是……慕雪是……”
张唯洒下一串银铃般的笑声，脚步轻快的躲开小紫的追打。嘻嘻哈哈的朝着校门奔去。
欧阳慕雪面上含笑的看着两个女孩笑闹。可是，如果仔细看，却会发现，他的笑意并没有抵达眼睛里去。
“欧阳大哥，你家小紫，完璧归赵了哦。”
张唯冲着欧阳慕雪眨巴了眨巴闪亮的眼睛。格格笑着跑远。
陆紫纤却只得面红耳赤的在他跟前停住脚步，只觉得脸颊发烫，压根没有勇气抬起头来。
“慕雪，你，你别听她胡说。她，她老是这样……”
欧阳慕雪身量颇高，微微低头，正好看着她头顶别着的茉莉花发夹。
“傻孩子。我懂。”
陆紫纤自我感觉他语调平缓，显然并没有在意小女生的玩闹。于是她心中悄悄的松了一口气。仰起头望他，只见他笑容温和。目光平静。她又不知如何的稍微失落起来。
是啊。这些事情，对他，只能算是小女生的玩闹吧……
欧阳慕雪伸手捞起她手中的背包。这个动作从小到大已经做了无数无数次，可以说习惯成自然。陆紫纤看也不看，埋着头就知道跟在他后面走。
可是这次。她刚一起步，却硬生生的撞了个满堂彩。
“小心。”欧阳慕雪赶忙伸手扶住她。
陆紫纤皱了皱撞得生疼的鼻子，疑惑的抬起头：“慕雪，你怎么……怎么不走？”
欧阳慕雪无奈的叹了一口气，伸手揉了揉她小巧的鼻尖。
“走吧。”
“哦……哦。”
虽然对他欲言又止的态度表示疑惑，但当务之急，还是脚步跟上为要。
欧阳慕雪带她来到常坐的冷饮店中。陆紫纤最喜欢靠窗的位置，一边喝着冷饮，一边看着窗外来来往往的行人。
忽然，陆紫纤的笑容凝注了。
“离开……离开逆鳞？”
“慕雪，为什么？大家……大家不是好好的吗？为什么要离开？离开了，我们还能去哪里呢？”
欧阳慕雪看着她惊异的神情。
小紫性格怯懦，她脸上能露出这么惊天动地的模样，说明她心中的震惊抗拒已经到了一个极深的地步。
他忍不住别开眼去。
他怎么能说，一切是出于自己的私心呢？他虽然主张凡事顺其自然，可是这一次，终究逃不过内心的撕扯。这让他第一次感觉到不能直视她的眼神。
他缓缓的，将昨天漫步天涯来延请他回天罪神罚的事情说了出来。
当然，一些细节的部分，他刻意的选择了隐瞒。
陆紫纤的脸色从震惊，渐渐的转为苍白，而后，又转成了倔强。
“我不要。”
说出这三个字的时候，陆紫纤小心肝都乱颤。她从来没有试过当面回绝旁人的要求，尤其，是她的父母还有慕雪。
欧阳慕雪脸色错愕起来。
她一张小嘴，都已经唇色发白。可是，她却前所未有的，生硬的抿着。目光惊慌，却透着一股子坚毅：
“我不回去。我不要离开逆鳞。我……我不要！”
和欧阳慕雪不同，陆紫纤在天罪神罚就是从来存在感薄弱的一个。天罪帮多她一个不多，少她一个不少。她除了安安静静的拖别人后腿、蹭别人经验。她什么都做不到。
陆紫纤深刻的记得，有一次，慕雪拜托帮中几个和她等级相近的人，过副本的时候。带上她。可是，那次不知道是什么缘故，最后本也没刷完。在离开副本之后，刚刚还并肩作战的队友们立刻纷纷互相指责起来。你说他治疗跟不上，害的主力冤死，他说你打怪乱节奏。一塌糊涂……争来吵去，他们虽然看在慕雪面上没有当着面说她什么，可是后来帮中却传出，是因为带了她这个废物乾坤的关系……
是她害他们少了一个有力的输出。
是她害他们过不完。
……那些流言蜚语，那种心脏都被撕扯的感受，她真的很害怕。
在天罪帮中，每一个人都好牛掰。因为，不牛掰的人，根本没有资格加入。而她，就是一个例外。是人家看在慕雪份上破格容许她的。
可她也有自尊。当别人用那种嫌弃鄙夷的视线看着她、议论她的时候。纵然隔着屏幕，她也是可以感受到的……
陆紫纤不知道怎么表达自己心中的情绪。她只是抗拒的看着欧阳慕雪，不知不觉，两行眼泪就滴答滴答的落了下来。
她一哭，欧阳慕雪顿时急了。
“小紫，你怎么了。你别哭，是我不好。好好，你说不回去，就不回去。我答应你，好么？”
欧阳慕雪不这么说还好，一说，她眼泪顿时掉得更快。
不是……她不是想让慕雪迁就她。她不是想他违背自己的意愿。可是，她不知道该怎么说。
越是不知道，她就哭得越是凄惨。一张小脸都皱成了一团。
她要怎么说，她太喜欢逆鳞。只有和无泪他们在一起的这段时间，她才觉得游戏是快乐的。她每天都过得很开心。
她要怎么说，天罪帮的步伐，她跟不上……
现在不是很好吗？为什么要去打破呢？
即使是她，内心的最深处。其实也明白，一旦慕雪作下了决定，那就将是逆鳞散伙的时候。也许无泪和离缺仍然会一往无前，但，那就将不再是他们的逆鳞了。
也许是这样的认知，让她不知所措，所以才会不由自主的哭泣。
可是，这理由，就连说，她都是说不出来的。她连自己都没理解透，又怎么能够表达呢？
她哭得欧阳慕雪心里生疼。
算了算了。只要能让她开心，其他的一切都不重要。她既然想留下，那他陪着她留下就是。
“小紫，是我不好。我忘记了顾及你的感受。我忘记了你在天罪帮受的那些苦。我答应你，你留下，我就留下，好不好？”
欧阳慕雪耐心温柔的哄着，直到她破涕为笑。可是经此一事，陆紫纤的心中已经留下了一块挥之不去的阴影：
他是想回去的。海阔从鱼跃、天高任鸟飞。也许，天罪帮才是他真正需要的地方。才是他能够一展抱负的地方！
欧阳慕雪垂眸，眼中有着深深的哀伤：小紫啊小紫，你离不开的，到底是逆鳞，还是那个人呢？
我还能陪你多久？
两个人不知不觉，都下意识的回避起了对方的视线。正因如此，在他们眼里那些彷徨无奈，那些黯然神伤，都已经传递不进面前这个人的心底……
……
【密语】离缺：“你不走了？”
【密语】欧阳封雪：“对。我已经决定了。你放心吧，我，就留下来。”
在纪枫的眼里，面前的封雪还是和平日一样的温文和煦，一样的言笑晏晏。可是，他还是很敏锐的捕捉到了一丝不对。
他总觉得，经过了一夜，面前这个封雪，似乎，已经与他，与他们，不再是亲密无间。
总好像是隔了一层。犹如镜中月、水中花一般，让他看不透。
封雪……你到底怎么了？你千万不要胡思乱想才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