腿先她意识迈开一步。
“郡主,不可。”
听曹玄逸阻止自己,霓裳反倒松了口气。
“既然郡主也觉得该执行,那就开……”
“慢着!魍”
霓裳喝道!
“你是郡主!”曹玄逸提醒。
“就因为我是郡主!”话毕的同时,人已走向桌案檎。
瞧他们两人眉来眼去,复始只觉恶心,可看到霓裳真甘心委了身份,只觉得霓裳瞎了狗.眼。
而左下的李齐峰与朗凯凯,不约而同地在霓裳与曹玄逸身上徘徊,别有意味地停在霓裳身上。
她虽是郡主,却有着与公主同等的地位,养在深宫,被皇上宠溺成了骄躁跋扈高傲自大的性格,但在他们眼中,霓裳还是懂得分寸的,但现在眼前这个粉衣女子,虽然满身怒气,却还是卸下高傲,卸下了甚为郡主的尊严,缓缓蹲了身子。
平日她被前呼后拥,就算掉了东西也有人立刻为其捡之,哪里需要她亲蹲尊体,更何况还是为了一个下臣,若是被皇上知晓,免不了一顿责罚。
奢华尊贵的粉衣裙摆叠落在地,那双保养十足白皙滑嫩的手伸开,瞄着精致纯正的红色的指尖在碰触到红签之时,不由一颤,又似下定了决心,双手一扫,麻利地悉数装进标有‘明’字的签筒之中。
站起。
“嘭!”
放在桌上!
咬牙切齿:“也请你兑现自己的诺言!”
面纱下枯皱的唇挑起,看不见的暗处里,琉璃眸子晶亮,想想以前她在自己面前,哪次不是趾高气扬,恨不得全天下人都知道,自己虽是曹玄逸的未婚妻,在她你霓裳面前,却是一个随时可以捏死的蚂蚁。
扬了手中的红签,凝着签筒内被大力震动还微颤抖的签,用两人只听到的声音道:“郡主如此痴情,愿郡主得到回报!”
“本郡主的事,还轮不到你来评论!”
手一松,红签落入签筒内,“也是,郡主的事,自有皇上来管。”
看着红签安安稳稳掉入签筒,霓裳瞪她一眼,转身走回位置。
复始恰是瞥了签筒一眼,看到一处染了血迹,“曹大人,您既有郡主撑腰,这十仗,就免了。”
就在霓裳觉得她尤为识相之时,便听得她又开口:“不过……”
忽略掉霓裳犀利的视线,继续道:“曹大人看着也是硬汉子,按照审讯规矩,拒不认罪的,可以执行仗刑。”
“你!”霓裳被曹玄逸制止住。
无视霓裳的气急败坏,复始悠哉地从标有‘法’的签筒内,抽了一根白签,淡淡道:“不如,就意思意思打一打。”
话落,白签落地。
感受到霓裳恨不得撕了她的目光,复始再次开口:“曹大人身为朝廷命官,自当以示尊重,来人,上长凳!”
衙差听这命令,也是知道了上面那人铁了心要执行,动作迅速搬上长凳,一人执廷仗站在旁边。
曹玄逸站立不动。
复始再次开口:“大堂之上,一视同仁!”
那衙差听了虽然壮胆,但是,刚刚郡主的动作他也看的明白,这要被仗刑的人,也是有靠山的。
“还愣着做什么,难道你也想尝尝这滋味?!”
衙差一哆嗦,伸手,去押曹玄逸。
“啊!”
只见,一只血淋淋的手,嘭地坠落在地。
众人骇然。
李齐峰与朗凯凯亦是惊地站起,郡主竟然用鞭子,打掉了衙差的一只手!
“嘭!”
衙差昏厥倒地。
面纱下,唇角勾起笑意。
但确实猛然站起,厉声喝道:“来人!郡主扰乱公堂秩序,抓起来!”
“本郡主倒要看看,谁敢?!”
正值两人剑拔弩张之时,衙门口出现***动。
是手执拂尘的大总管走来,一眼便看见了地上的断手,以及郡主手中长鞭的血迹,脸色却是不变,尖锐地嗓音道:“传皇上口谕,宣郡主进宫!”
霓裳瞬间眯眼盯着围得严实看不清面容的复始,那面纱下,一定在得意的笑!
回道:“等审讯完,本郡主自会回宫。”
大总管望向假寐的萧何,再想起皇上的叮嘱,提醒:“郡主,皇上让您现在回宫。”
但那被说之人并没有任何动作,大总管遂朝大内侍卫使了眼色。
霓裳一瞧这二人,恨得直想扒了复始的皮,肯定是她挑唆萧何去找的皇兄,不然皇兄也不会派了自己的贴身侍卫,而武功,自是不用说,再她之上。
“你等着!”霓裳落下话,正欲跟着回去。
却听复始道:“大总管,郡主惹出了事,这么一走了之,怕是百姓也不愿意。”
她如此说,意思明显,是郡主惹了民怨。
气氛有片刻僵持。
人群中,忽有一人打破寂静,呼应道:“是郡主就了不起,可以为所欲为?!”
“就是,身为郡主就可以这样随意打杀人?!”
“难道就没有王法了吗?!”
……
一话激起千层浪。
那大总管看这这架势,心里不住暗骂自己来晚一步,这皇上千叮咛万嘱咐,不准闹出幺蛾子来。
霓裳气急,却是乖乖站着垂眸,殊不知袖下瞄着精致红色的指甲砰然断裂,染了黏湿血迹。
这边曹玄逸突然出声,压制了愤怒的百姓,“父母都希望自己的孩子乖巧懂事,但家家都有被惯坏的孩子,郡主也不例外,自小失了父母,幸得皇上关爱,但因为身份,自小无朋无友,又被人捧的太高,难免会做错事,不如,郡主亲自给你们认个错,可好?”
郡主亲自认错?
这话,瞬间止住了悠悠之口。
自古以来,皇家之人,低声下气认错的,又有几人?
复始呵地一笑,附合着:“郡主身为皇家之人,犯了错,自有皇上惩罚,就让郡主先道个歉,随大总管回宫后,皇上自会给一个交代。”
这话,大总管皱了眉。
曹玄逸眯了眼。
百姓赞同着:“好,我们就等着皇上的交代。”
只瞧曹玄逸面色沉重的在霓裳耳边低语几句,然后霓裳皱眉,不甘不愿地对着众人鞠了一躬,声音沙哑:“对不起!”下一刻,飞身而出。
大总管立马喊道:“追上去。”
又朝着大堂看了一眼,转身离开。
堂上那衙差,很快被抬走,地上的血迹被擦干净。
好似刚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复始重又坐下,喊道:“继续。”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看向曹玄逸。
只见他爽快地趴在凳子上,被旁边又换了执仗之人重重地打了一廷仗。
“噗!”一口血吐了出来,脸色惨白冒汗珠。
复始见好就收,喊道:“曹大人身体不适,本案押后重审!”
“慢!”
缓慢而慵懒的沙哑声兀的响起。
只见那堂上身着碧绿锦袍之人,缓缓睁开了双眼,撑着头的胳膊抬起,从广袖中拿出一样东西。
“嘭!”
扔在了桌案上。
众人一惊,那是……圣旨?
明黄鲜亮的颜色,卷在一起。
复始挑眉,不解。
只见萧何伸个懒腰,低沉沙哑,道:“师爷,上笔墨!”
师爷忙不迭的送上,又忙退下。
“本相念,你写。”又道。
她捡起被扔在桌案上的圣旨,缓缓展开,瞳孔收缩!
竟是空白圣旨!
盖了玉玺的空白圣旨!
只听萧何道:“应天顺时,受兹明命。”
凝着他,甚是不可置信,他……竟然要现写圣旨?!
不是不知道他的嚣张跋扈,也不是不记得他恶劣的传言,可当着众多百姓的面,他这奸臣,做的竟还如此闲适!
提笔。
凤眸扫过堂下之人,薄唇勾起,缓缓开口:“应天顺时,受兹明命:从一品尚书曹玄逸,在其位,并未谋其政,任其职,并未尽其责,此乃一罪,剥夺其龙木局官位!”
凝着奋笔疾书的复始,看她落了最后一笔,这才继续道:“在官六载,依旧不懂得论官之道,此乃二罪,判:剥夺从一品尚书之位,封,正二品侍郎!”
“噗!”
趴于长凳的曹玄逸再次吐血,晕了过去。
复始收了笔,侧眼望着萧何。
他此举,真的不是侮辱曹玄逸?
虽然正二品的官位也高,但侍郎,却是尚书的属官。
而现在的侍郎,谁的人,她不清楚,听说,是个刚正不阿的。
难道,这是要弄两个侍郎出来?
只见萧何伸了手,直接挥向刚写好的圣旨。
噼里啪啦!
四个标有‘执、法、严、明’签筒,连同圣旨,一起被挥在地上!
错乱叠交!
以李奇峰为首,跪拜。
萧何却是无视,拉起复始,也不顾桌案上的火狐,起身离开。
跪拜的百姓,立刻逶迤让道。
直到马车不见了身影,围观百姓这才起身,望向大堂。
看李齐峰与朗凯凯商量了片刻,朗凯凯才道:“王从安已认罪,方文一承认是帮凶,这个假太监,全部关入刑司房!等候发落!”
看了一眼晕过去的曹玄逸,喝道:“还不赶快把曹大人送去医馆,愣着做什么?!”
——
通体碧绿的马车内。
复始望着对面斜卧的萧何,不禁问道:“相爷怎知我心中所想?”
她确实是想借此来降了曹玄逸官位,有他帮了自己一把,倒是省了些力气。虽然只是降了一级,但成为了尚书的属官侍郎之位,也够他憋屈一段时间了吧。
却见他撇嘴,道:“夫人心里想什么,为夫怎能不知道?”
去了面纱,放在桌子旁,想起早上出门时,萧何的条件就是,她戴上面纱,才准她主审。
因为什么,不言而喻。
这是白日。
心中有些失落,却还是笑道:“多谢相爷。”
眸光一斜,“相爷,稍等。”
碧绿车帘被掀开,她喊道:“朗大人。”
骑马向前而行的朗凯凯,拉住马绳,随声望去。
是右侧一个小胡同,碧绿马车停靠着,马车旁,是一身紫衣的丞相夫人。
忙下了车,走向胡同,“参见丞相,丞相夫人。”
“朗大人无需多礼。”
朗凯凯见萧何不出来,便已明白,道:“萧夫人有何事?”
她不答反问:“朗大人觉得,今日审判如何?”
朗凯凯凝眉,不过一瞬间的思索,道:“案情已定。”
“如何已定?”
“犯人已认罪画押,又有人证,那假太监也已伏法,曹大人也被降职。”
复始挑眉,“朗大人真这样认为?”
对上复始太过明亮的双眸,朗凯凯竟有些退缩,却听她认真道:“朗大人心里,应该最清楚不过。”
这话一出,朗凯凯脚底发虚,不由后退一步,。
她却是笑道:“朗大人不必惊慌,今日审讯之事,我若有意揭穿,您也不会安然无恙站在这里。”
朗凯凯防备道:“臣不明白萧夫人所言。”
“哦?我以为朗大人是聪明人。”
却见朗凯凯仍是死硬撑着不答话。
她缓缓道:“王从安会去寻芳楼寻.欢,是因为他年迈的母亲,曾是被当街急速驶来的马车撞飞而身亡,而那马车所属之人,则是曹玄逸的夫人,左冷珍。”
顿住,把朗凯凯惊讶的神色敛入眼底,继续道:“王从安说他是因为许久没有碰过女人,把一切罪责推到太初诅咒上,不过都是借口,他是因为听方文一提起可以伪造身牌,又知道龙木局是曹玄逸所掌管,求了方文一此事,那方文一就应了,找了那个经常出来吃喝打混的假太监。”
朗凯凯瞳孔紧缩。
复始道:“姑且不论曹大人是否真做过此事,单就说,为何不早不晚,偏偏那时候,寻芳楼出了事?”
朗凯凯欲开口。
复始截住:“我说的再明白点,方文一早就知道那小太监之事,却挑在了那个时候,因为方文一是朗大人的人,朗大人因为爱子心切,望子成龙,却不想自己的儿子竟出了这事。”
“一来,朗大人把罪责归到了寻芳楼,利用王从安对曹玄逸的恨,故意诱.引他去寻芳楼,闹出了人命,也解了您的心头恨。”
“二来,朗大人知道,三年前,因为一场对诗比赛,你儿朗子晋当场赢了京城第一才女左倾岚,但谁也想不到,左倾岚却因此自杀,当年有个几乎无人注意到小道消息,说是朗子晋意图玷污她,才害得左岚倾要闹自杀,后来这事虽被你压住了,但朗大人可没有忘记,所以你利用了王从安制作身牌一事,意图把污水破到曹玄逸身上。”
朗凯凯惊住,额头不禁冒出的细汗。
“朗大人,我可有说错?”密密麻麻
“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简直就像,是她自己安排策划的一样!
“最近几日,严查如此仔细,方从安却突然上了城楼欲自杀,指责诅咒不说,还指责寻芳楼,这就耐人寻味了。”虽然里面有她的推波助澜。
朗凯凯释然,舒口气承认:“这也是出乎我的意料。”
见他终于承认,复始抬起手,“朗大人,您或许对于这个更感兴趣。”
掌心上有一个小木盒,木盒里,静静躺着一颗药丸。
这药丸,赫然是萧何去菩提寺取来的那颗。
朗凯凯眸光一转,视线紧凝在药丸之上。
他之前听萧何去了菩提寺,就早已猜到了一二,萧何知他儿有一口气在,就肯定会拿此做文章,却是没想到,萧何竟如此信任眼前这个人,把药丸通过她的手交给自己。沉了声音,问道:“萧夫人有何话吩咐?”
木盒盖子被合上,她递给朗凯凯:“朗大人也知道,这颗药能吊着公子一口气,或许,可以撑到苏神医回来。”
朗凯凯神色激动。
苏神医早已如雷贯耳。
且,前几日听李齐峰说,李元驹已经无碍,再修养一段时日,就可下床。
朗凯凯接过药,躬腰,道:“任凭丞相夫人吩咐!”
“我要曹玄逸,再连降***!”
她帮他得到的官位,她要一一收回来!
凝着朗凯凯转身的背影,复始缓慢开口:“适当时候,我会助朗大人一臂之力,就如……今日。”
前行的背影猛然僵直。
“夫人,快上来。”
马车内,传来萧何的催促之声。
复始望着远去的朗凯凯,随即上了马车。
萧何拨弄着桌案上的小火炉,一把金色镊子夹着细碳放进小火炉,那细碳复始记得,曹玄逸把她送于他,他就是用这烧的火红的碳,化了那不算太厚的冰。
这碳,听说是余国进贡的金丝碳。
“为夫最喜这金丝碳,但皇上捂的太严实,都送给了皇后与许贵妃。”萧何放下金色镊子,盖住小火炉,丝丝木质的清香从圆孔中散开。
难不成,抢的?
似是知道她的想法,萧何道:“为夫不做那强买强卖之事,这都是皇上心甘情愿给的。”
“心甘情愿?”
复始只道好笑,上次听说宫内那座宫殿,是他与皇上打了一架赢来的。
“为夫答应,保朗凯凯。”
————
曹府。
左冷珍凝着脸色惨白的曹玄逸,担忧渐上眉梢。
“表姐,大夫也说了,姐夫虽有重伤,但伤不及性命,会无碍的。”左岚倾递给一杯热茶,雾气缭绕。
左冷珍从床边起身,一手托着茶杯,走到桌旁,视线定在桌上红色木质烙金的柬帖之上,华贵无比,凝眉。
“表姐,我也有收到。”左岚倾从怀里掏出一模一样的柬帖,并排放于桌上。
“听说是丞相府派人送来的。”
那送柬帖之人,直接给了看守大门之人,连曹府都没有进,由管家放在桌上,她亦是还没有来得及看。
放下茶杯,拾起柬帖。
展开,一股墨的清香扑鼻而来,用的竟是古墨,里面纸上墨迹纯黑,字体浑然天成,一种风情而出,这种让人记忆尤深的字体,她认得。
出自复始之手。
只见上面书有:香香楼曾有三道题,九年无人破,前几日闻,宁公子与兰姑娘一人答对一题,皆是出自曹大人之书,此次花茶会,谨此奉邀!
而受邀人,则是左冷珍。
时间,是明晚戌时整。
花茶会,其实是文人雅士之间的比试交流,或可称,对诗。
但复始还只是个挂名的丞相夫人,这并无成婚,她便迫不及待地以丞相的名义相邀。
难道是……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