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七七原本以为她提出这个请求之后,俩人之间的互动会是:
战神大人拒绝,她再度请求,战神大人继续拒绝,她坚持不懈得继续请求……怎么也要来回往复个十遍八遍,最后战神大人磨不过她,才会败下阵来乖乖束手就擒。
结果没想到战神大人低头想了一想,便“嗯”了一声,竟是丝毫没有推拒。
以至于孟七七盯着战神大人,有点没反应过来。
见她望着自己发呆,上官千杀忍不住翘了翘嘴角。
于是孟七七就晕乎乎坐上马车,由战神大人骑马陪在一旁,一路去了禁宫。路上孟七七掀开车帘,趴在窗框上瞅着战神大人,有点不明白他的态度。说是对她好吧,可是的的确确这小半年都在避开她;说对她不好吧,她一说自己有危险,战神大人又立马来书院接她了,如今连进宫这么一小段路也愿意陪着。
想到后面,孟七七不由得有点小荡漾:战神大人还是蛮甜的嘛,虽然嘴上不说,但是心里还是关心她的。
到了禁宫,孟七七下了马车,依依不舍得瞅着战神大人。宫门就在三步外,这三步怎么都走不过去。
上官千杀抚了抚眉头,女孩虽是一言未发,然而所思所想都写在那双望着他的明眸里。他心里叹气,七七这撒娇的本事真是令人叹为观止,被她这样望着,他只觉得神思都昏沉起来,不由自主得便想要满足她。
上官千杀最后道:“我在此处等你。”外男未奉召,不好入后宫。
孟七七登时笑了,她欢快道:“好啊好啊!战神大人等我出来一起回去呀!”她快步往宫门内跑去,好像要“嗖”得一下进去,再“嗖”得一下出来,就这么跟战神大人并肩回去了。她跑进宫门内,又回过头来,对着战神大人用力挥挥手。
只见夏天灿烂的阳光下,高大的男人负手立在黑龙马旁,远远望着她,神色认真。
他的目光专注,好像视野中只有她的存在。
孟七七揣着一颗欢喜的心进了宫,一踏上祥云宫的地界,脸上的笑容登时消散了许多。
毓肃帝驾崩之后,胡淑妃被尊为胡太妃,移居祥云宫。孟狄获登基为帝,称归元,改年号为中兴;怡华宫也由成为皇后的李贤华女士入主了。孟七七当时比较尴尬,如果继续留在宫里,到底是该住在怡华宫,还是住到祥云宫呢?感情上,自然是住在怡华宫;可是从理智上来讲,胡太妃一定要留她住在祥云宫,带在自己身边的。
孟七七就好像是胡太妃煮了六年的鸭子。胡太妃不会就这么让她飞走的。
最后折衷的办法,就是孟七七自己提出来的,她搬到宫外去,建一座公主府。这法子两边都能接受。胡太妃认为煮熟的鸭子只要没有旁人的唆使,很难自己插翅飞走;而李贤华女士则是,只要女儿能离开胡家那女人,不要耳濡目染走上不好的道路——那就别无所求了。
孟七七搬到公主府后,十九长公主来过一次,点评道:“这府邸不错,看得我也想搬出来了。”然而十九长公主到底没能搬出来,胡太妃将她攥在手心,不肯放人。十九长公主大约也不是真的要离开禁宫,见母妃执意不肯,也就渐渐歇了心思,在祥云宫辟出一间小佛堂,每日在那里面消磨时光。
果然孟七七这次进了祥云宫,便看到十九长公主与马庆忠都陪在胡太妃身边。
胡太妃正在修剪一株牡丹,她手持银剪,仔仔细细打量着花枝,找寻着落剪之处。
“给太妃娘娘请安。”
“安阳公主来啦。”胡太妃淡淡笑道,她原本就有令人如沐春风的气度,自毓肃帝去了之后,这三年她越发臻于娴静。从前孟七七还见过她偶尔锋芒毕露的样子,这三年却是一次都没有见过了。胡太妃好似已经把她自己磨成了一粒圆润的珍珠,不管旁人怎么说怎么做,都无法使她的内里产生一丝动荡了。
“是,听说娘娘传召我。”孟七七走上前来,接过宫女手中的银盘,亲自托给胡太妃。撇开别的不谈,她住在怡华宫的六年,起居饮食胡太妃都是过问的,花费用度也都是胡家出的。虽然她深知当初胡太妃是为了什么才把自己养在身边,但是人非草木,朝夕相处了六年,也并非没有感情在里面。
“倒也没有旁的事情,刚好庆忠也来了,唤你来一起吃个饭。”胡太妃浅浅笑着,手持银剪,拇指轻叩,“咔”的一声,一朵开得正盛的红牡丹便夭折下来,栽落于孟七七手捧的银盘上。
孟七七睫毛颤了一下,笑道:“是我不好,许久没来陪您用膳了。”她心里其实在抓狂,这种情况你说要怎么办?胡太妃也没说什么,对不对?意思大家都懂,但是胡太妃没明指出来——而且她和马庆忠这事儿,是大家默认了许多年的。
三年前,毓肃帝还没挂那会儿,马家和胡家一度催逼甚急,好像当时就要正式订下孟七七与马庆忠的婚事,昭告天下一般。恰好那时候孟七七的大哥出了事,下了天牢。形势一时间不甚明朗,于是胡马两家便暂且放过了孟七七,准备观望几个月再说——没想到这一观望,皇帝都换人做了。紧跟着三年孝期,倒是让孟七七松了一口气。
虽说也有些皇帝以月代年,甚至以日代年来守孝的;但是架不住也有真的孝子贤孙一定要一五一十守满的,是不是?不能拦着不让人家守孝吧?
到今年五月,便是三年孝期也过了。孟七七身上已经没有“抵抗与马庆忠婚事”的护身符了。而且她年纪也十三岁了,马庆忠比她大两岁,这个年纪定亲,而后成婚,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再有嘛。”胡太妃慢慢悠悠道:“听说明年会试的主考官定下来了?”
孟七七听了这话,心里反倒清明起来,不似先前那般焦躁了。这才是胡太妃今天传召她来的真实意图吧?马庆忠那事儿反倒是个可有可无的幌子。
南朝科举分为常科与制科两种。胡太妃此处所说的会试便是常科考试的一种。常科的科目有秀才、明经、进士、俊士、明法、明字、明算等五十多种。其中明法、明算、明字等科,不为人重视。俊士等科不经常举行,秀才一科,在南朝初期要求很高,在柔嘉皇太后时期渐废。所以,明经、进士两科便成为常科的主要科目。
其中进士这一科又尤其重要。现如今的两朝宰相王如元,便是进士出身。常科录取首先经尚书省礼部试合格后,进士科分甲乙科,但是这仅仅是获得出身,而后须再经吏部试方可入仕。
换句话说,掌握了这一批批的进士,就能掌握今后大半个朝廷。
所以每年选定主考官之事,就成了世家与财阀之间的一场大战。
为什么主考官的选择如此重要呢?
要知道南朝的科举考试仍保留前朝遗留下来的誉望风气,主考官并非单凭考生的成绩而定等第,还考虑考生的知名程度,故应考前,考生必云集京师,竞将自己的得意作品,送呈京师的达官贵人,以邀名誉,观素学,以期即使临场失准,亦可被录取。这种行为在南朝是被允许的,而且有个专门的称呼叫做“公卷制”。
当考生是否及第,有主考官的主观考量、而且是比较大程度上的主观考量在里面的时候,这个主考官是哪边的人,就很值得注意了。
孟七七见胡太妃问起,知道了她这次传召究竟是为了什么,心里有底,面上便从容笑道:“此事我还真不太清楚,不如等我这几日向父皇问一问,再回您的话?”
胡太妃看了她一眼,轻轻道:“你不用去问皇帝,本宫来告诉你。从前这进士会试,都是由吏部考功员外郎主持。今年改由礼部侍郎主持了。”
“啊,原来如此,不过谁做主考官又有什么打紧,只要能为咱们南朝选出栋梁之才来,便都是好的。”孟七七现在也很会装傻打哈哈了。她当然知道吏部是财阀的根据地,礼部却是世家的大本营。她爹这次把主考官从吏部的人,换成了礼部的人,那是打了财阀一个大嘴巴。
胡太妃笑了一声,把银剪轻轻放在银盘上,发出“吭啷”一声脆响,“你帮我给皇帝带句话。”
孟七七恭敬笑道:“您请讲。”
“就说……”胡太妃吸了一口气,缓缓道:“老婆子还活着呢。”
作者有话要说:哭,昨晚睡觉姿势不对,今天腹肌好痛,我去趴一会,二更会晚,大约在十一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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