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行远走到朱红长窗前,抬眼望去,透过密密的枝叶,在卷翘的飞檐处看到一抹黑色的衣角,他眼底掠过一丝冷意,沉声道:“这马车造起来有些费劲,当初长叔造了整整一年,仿制的话,应该会快一些,但这么复杂的结构就算日夜赶工,恐怕也得一两个月,在此之前,你尽量不要出门。”
这话是对辛夷说的,但等了一会儿始终不见后者应声,江行远疑惑地转过身来,发现后者虽然看着自己,双目却没有什么焦距,显然是在神游太虚,并没有听到自己刚才的话,直至江行远连着唤了几声方才回过神来,果然是一脸茫然,“怎么了?”
“我让你在马车造出来之前待在府中,不要出门;倒是你,刚才在想什么?”
“没什么,就是突然有些恍惚,可能是累了吧。”不知为何,辛夷在说这话的时候,眸中有一丝难言的悲伤。
江行远看出她心里有事,但既然辛夷不愿说,他也不便勉强,温言道:“坐一会儿吧,等人到了我们就走。”
“嗯。”辛夷安静地走到椅前坐下,宽大的披风几乎覆住了整个身子,令她看起来越发娇小,长睫垂落,静寂无声;窗外漫进来的暖风不时卷起垂落椅间的衣角,犹如一只想飞又飞不起来的青色蝴蝶,有一种无言的落幕与淡淡的哀伤。
看到辛夷这个样子,江行远眉头微皱,一丝忧色出现在眉宇间,刚才不是还好好的,怎么突然这样了,难道是担心他仿制出来的马车不足以挡住留雁楼?还是担心这一路的安全?
那厢,狗十一正小声与牛二说着话,“二哥,你说谁会过来支援我们?”
牛二不以为然地道:“这我怎么知道,老三、老四、老六都有可能。”
听到最后那个名字,狗十一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小声道:“可千万不要是六娘。”
牛二看到他那害怕的模样,好笑道:“你这小子,瞧着高高大大一个人,怎么就这么怕老六呢。”
“那是因为二哥你没被她害过,我跟你说……”一说起蛇六娘,狗十一就跟受了委屈的小媳妇一样,滔滔不绝,“每次见了,都要订最好的客栈,最贵的酒菜,这也就算了,她居然不给银子,全是我一人掏的,这几年下来,存的那点银子都快被花光了;二哥,你下次见了,帮我说几句,好歹还一些。”
狗十一话音未落,紧闭的房门突然无风自开,紧接着一道妖娆若蛇的身影出现在众人视线中,正是娇媚风骚的蛇六娘。
蛇六娘一步步走到满头冷汗,一动不敢动的狗十一身旁,笑吟吟地道:“怎么出这么多汗,我帮你擦擦。”随着这话,一只柔若无骨的纤手执着香帕替狗十一擦拭着额上的冷汗,只是那汗刚被擦掉,便又有更多汗水从毛孔中涌了出来,源源不断。
美人在旁,嘘寒问暖,吐气若兰;本是一件极其美好的事情,狗十一却恨不得转身逃走,但他不敢,因为他知道,只要自己一动,蛇六娘就会毫不犹豫地打断他双腿。
狗十一努力挤出一丝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战战兢兢地道:“我错了,六娘你饶过我一回,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哦,错哪儿了?”蛇六娘慢悠悠地问着,一双勾魂眼似笑非笑地望着狗十一,而那只素手已是停下了擦汗的动作,正搭在狗十一肩膀上,涂着嫣红丹蒄的五根纤纤葱指柔若无骨,在他眼前晃啊晃。
“我不该在背后说……说六娘你的闲话。”说着,狗十一又急急道:“我保证,绝不会再有下一次,六娘你就饶过我一回吧。”
“咯咯。”蛇六娘掩唇一笑,声音越发的柔媚入骨,“瞧你这话说的,我是那么小心眼的人吗?”
就是!
狗十一腹诽了一句,强笑道:“当然不是,六娘您宽容大度,腹可撑船;是我小心眼,斤斤计较,记着那一点银子,实在不该。”见蛇六娘不说话,他又小心翼翼地道:“六娘您大人有大量,就当听个笑话,别往心里去。”
“那可不行。”蛇六娘捏一捏他的鼻子,那轻昵的动作,嫣然的笑容,犹如在对待热恋中的情人,“我这人啊最讨厌做事不清不楚,既然你说了,那就算一算,我到底用了你多少银子,一并赔给你。”
“不用不用,能给六娘你使银子,是我的荣幸。”狗十一拼命推辞,若换了一个说这话,他必定十分欢喜,可偏偏那人是蛇六娘,打死他也不相信她会真赔银子,不在心里盘算着怎么折腾着自己就已经谢天谢地了。
面对他的一再推辞,蛇六娘却异常坚定,眨着一双描绘精致的明眸,一副娇俏无邪的模样,“不行,一定得算,真得往后不知什么时候,你又在人前说我白吃白喝,欠你银子;赶紧算吧,我等着呢。”
“真不用了。”看到她这个样子,狗十一确实有那么一丝丝心动,但过往一次次的经历令他很快回过神来,告诫自己千万不要被假像迷惑了,这个女人就是一个恶魔。
蛇六娘不置可否地点点头,“既然这样,那我就不勉强了。”
听到这话,狗十一以为事情就这么揭过去了,正要松一口气,耳旁忽地又传来蛇六娘的话,“你的帐算完了,接下来,该算一算我的帐了。”
看到蛇六娘微微眯起来的双眼,狗十一心中警铃大做,下意识地想要后退,却发现自己动不了,膀上那只看起来柔柔弱弱的手如一块大石,死死压住了他,动弹不得,只能硬着头皮道:“什么帐?”
蛇六娘在他耳边轻呵了一口如兰气息,似笑非笑地道:“我最讨厌别人在背后说闲话,尤其是说我的闲话,每每遇见……”另一只手不知什么时候到了狗十一背后,缓缓游动着,令狗十一头皮发麻,却不能动,也不敢动,那只手在移到脊椎的地方停了下来,随即有幽冷危险的声音在耳圈徐徐响起,“不是被捏断了脊椎,就是割掉了舌头,你自己挑一个吧。”
狗十一听得面色苍白,颤声道:“六娘,别……别说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