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老夫人也意识到自己那话说重了些,遂放软了语气对跪在地上的刘嬷嬷道:“行远出事,她们母子可是最大的受益者;这这样巨大的利益,足以令无数人疯狂,驱使他们做出昧良心之事,你凭什么觉得他们母子能够抵住这份诱惑。”
刘嬷嬷仰头,迎着她审视的目光,“二夫人入府已有十余年,若真做谋害嫡子这样的事情,何必等到今日?其次,大公子虽然表面吊儿郎当,没有正经的样子,对老夫人也不恭顺,但奴婢看得出,他对长公子是有手足之情的。”
她的话令江老夫人心有所思,但口中仍是不屑地道:“哼,不过是表相而已。”
“眼神是骗不了人的,昨日大公子来看望长公子时,老夫人未曾注意,奴婢却从大公子眼里瞧见了紧张、急切甚至愤怒。”
“又或许是他演技太好,连你也给骗了。”江老夫人冷冷说着,但言语间已经没有了适才的愤怒,显然是听进去了几分,只是嘴上不愿意承认。
赵嬷嬷跟随她多年,又岂会不明白她的心意,顺着她的话道:“老夫人说得是,此事只要一日没查清,二夫人母子就一日有嫌疑,不可能草率下结论。”说着,她小心地瞅着江老夫人的脸色道:“兰香膝盖以前受过伤,落了病根,您是知道的;前几日她还在和奴婢说有些酸疼呢,要这是跪久了,怕是容易旧疾复发,还是让她起来吧。”
“你倒是心疼得紧。”话虽如此,江老夫人到底是松了口,“行了,起来吧。”
“多谢老夫人。”刘嬷嬷道了声谢,扶着椅子艰难地站起身,手不断揉着膝盖。
看到她这个样子,江老夫人心有不忍,道:“还好吗?可要让季大夫来瞧瞧?”
刘嬷嬷连忙道:“不碍事,就是跪久了有些疼,揉一揉就没事了,多谢老夫人。”
见她这么说,江老夫人也不勉强,只道:“有什么不舒服的就说,大夫总还是请得起的。”这般说着,她眸光一转,对赵嬷嬷道:“把他们三个都监视起来,我要知道他们一举一动,包括见过什么人,做过什么事。”
“奴婢已经让人监视着了。”说着,赵嬷嬷蹙眉道:“老夫人,您说这事会不会与留雁楼有关,自打他们来了岳阳,可一直没消停过。”
江老夫人只是略微一想,便极其肯定地道:“不会。”
赵嬷嬷一愣,“老夫人为何这么肯定?杀人可一向是留雁楼最擅长的事情,下毒也不是没可能的。”
江老夫人接过新沏的茶,吹开飘浮在茶汤上的沫子轻啜了一口,凉声道:“他们确实擅长杀人,但他们喜欢速战速决,就算下毒,也该是见血封喉的剧毒,如此费时费力的事情,可不是他们做事的风格。”
赵嬷嬷想想也是,但随即又有疑惑浮上心头,“可是除了留雁楼,奴婢实在想不出还有谁会做这样的事,总不至于……”后面的话,她迟疑着没往下说。
江老夫人何等精明,又岂会猜不到她咽在嘴里的话,冷声道:“所以在查清楚真凶之前,洪氏母子始终是最为可疑的,都盯仔细了。”
“是。”赵嬷嬷恭敬地答应,不敢有一个多余的字,虽说老夫人这会儿看着还算冷静,但事涉长公子,稍稍有一句说得不好,指不定就会引起老夫人的怀疑,刘嬷嬷的例子可还在眼前摆着呢。
在经历了两个余月的炎热后,秋意终于姗姗而来,给早晚添了几分凉意,庭院中的票桂花也开始飘出若有似无的香气;而留雁楼在金一失败后,也一下子消声匿迹,仿佛已经放弃了刺杀辛夷,岳阳城又恢复了往常的宁静,一切的一切,看起来都在向着静好的方向发展;然而知情者心里都明白,此刻的静好不过是暴风雨之前的假像罢了,留雁楼或者说金一,一定会卷土重来,并且比之前更加可怕。
这日午后,赵嬷嬷穿过望星楼栽满各色时令花卉的院落来到正房,见刘嬷嬷在门口与下人说话,遂问道:“老夫人呢?”
“在屋中歇息呢。”刘嬷嬷忧心道:“午膳后,老夫人一直在咳嗽,想是这几日天气转凉,受了些寒气,被我劝着躺下了。”在挥退下人后,她轻声道:“你这会儿过来,可是查到什么眉目了?”
“嗯。”赵孊嬷刚应了一声,就听里面传来一个苍老的咳嗽声,随后有沙哑的声音响起,“可是月秀回来了?”
“正是奴婢。”赵嬷嬷恭声应着,月秀正是她的闺名。
“进来吧。”得了老夫人的话,二人推门入内,只见她已经坐起了身,靠在软枕上,锦被掉落在腹部,刘嬷嬷赶紧替她披上衣裳,“老夫人小心着凉。”
江老夫人抚着身上的衣裳,笑道:“这会儿又不是数九寒冬,哪有这般夸张。”
“小心些总是好的,再说您还咳嗽着呢。”见刘嬷嬷坚持,江老夫人也不再说什么,抬眼看向赵嬷嬷,“都查到了些什么?”
“季管事还给赌坊的银子,奴婢查清楚了,是长公子私下给的,没走府里,所以帐房那边不清楚;江流云与二夫人的往来也查清楚了。“
江老夫人面色一正,催促道:“快说!”
“原来这个江流云还有一个妹妹,当年家乡遭灾,父母先后病逝,他与妹妹也就失散了,再未谋面,但心里一直挂念着,盼着有朝一日能够找到;说来也巧,几个月前他外出之时,遇见一名青楼女子拦路,想要将他拉入青楼寻欢,挣脱之际,忽地发现这名女子眉角有一颗痣,与他妹妹的痣在同一个位置,且眉目也有几分像,便起了疑心,询问之下,无论家乡还是年岁,竟然都能对上,最后又问了名字,竟然真是他失散多年的妹妹,两人相认之后,抱头痛哭。”
“江流云眼见好不容易找到的妹妹身陷火坑,自然想要将她营救出来,这些年他也攒了点银子,要说买块小地小宅的,都勉强够;可要说去青楼这种销金窟,一两晚就能把多年积攒的银子给掏空了,更别说赎身;再说,他妹妹是老鸨好不容易培养出来的花魁,又岂肯轻易放人,狮子大开口,一张嘴就是五百两,还得是黄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