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行过身子一僵,下一刻,他急忙否认,“没有没有,是我自己胆小没用,不怪六姨。”说着,他又小心翼翼地道:“六姨深夜过来,可是有何指教?”
蛇六娘也不回答,反问道:“你就准备这样与我说话?”
江行过愣了一下,旋即想起了什么,赶紧掀被起身奔到桌前,摸索着找到火折子后点燃了蜡烛,随着烛光的亮起,黑暗被渐渐驱散。
深秋的夜,无疑是冷的,更别说外面还在漱漱下着秋雨,只是这么一会儿,江行过就被冻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赶紧跑回到床上裹紧被子,待感觉身子暖和了一点后,张嘴想要说话,却被眼前看到的一幕给惊呆了。
一直以来,蛇六娘给他的印象都是精致妖娆的,衣裙华美,饰物考究,无论何时何地,只要从她身边经过,总能闻到甜而不腻的香气,若非她行事太过乖张,又喜怒无常,想必会是很多人心中仰慕的女神,可是现在……与眼前的蛇六娘丝毫扯不上关系。
她那一头乌黑亮丽的发髻被大雨冲散,胡乱贴着头皮与脸上,甚至还在不断往下滴水,犹如刚从河里捞出来;同样湿透的还有那一身价值不菲的衣裳,全部紧紧贴在地上,在她身后,是一条逶迤的水渍;更可怕是,她的右腿在不断渗血,殷红的血水与雨水混在一起,染红了天青色的裙裾;这样狼狈的蛇六娘,别说江行过,怕是兔四他们也没有见过。
“看够了没有?”蛇六娘的声音惊醒了江行过,他浑身一个激灵,赶紧闭起了因为愕然而大张的嘴巴,犹豫了一会儿,终于还是没忍住,小心翼翼地问道:“六姨,您这是……怎么了?”
蛇六娘没有理会他,径直道:“去把金创药和纱布拿来,再拿瓶烈的烧酒,我记得离开岳阳的时候,老夫人都给准备了;再去烧盆热水来。”
“哦。”江行过不敢怠慢,答应一声,赶紧去抽屉里找来了随身的金创药以及蛇六娘说的另外两样东西,但在递过去的时候犹豫了,毕竟蛇六娘伤的地方是在腿上,虽说两人差着辈份,但到底男女授受不亲,他是不是该回避一下?
还没等他想好,蛇六娘已是一把从他手中拿过东西,随即撩起裙裾,露出雪白修长的大腿,江行过吓得赶紧别过脸,不敢多看。
“还不去烧水。”在将江行过打发走后,蛇六娘刚才还颇为平和的眸光倏然变得锐利起来,她没有立即处理伤口,而是搜起了江行过的屋子,看到底有没有被雨淋湿的衣裳以及短弓袖箭一类的武器,只要有,那就表示江行过出去过,也就是说,在黑暗中拿箭偷袭她的人就是江行过。
蛇六娘搜查了一圈,并未找到可疑之物,难道……真是她多疑了,那个人并不是江行过?可为什么那几枝短箭上会有严铁匠的标记?难道还有其他人跟着他们从岳阳来京城?会是谁呢?
一连串的问题令蛇六娘无从解起,正自这时,门外传来脚步声,她连忙回到椅中坐下,打开瓶子将烧酒倒在伤口上,铁箭再加上她淋了这么久的雨,极易感染,所以必须要用烈酒消毒;烈酒浇在皮开肉绽的伤口的疼痛,强比之前单纯被箭射伤还要厉害几分。
这时,江行过也推门走了进来,蛇六娘做事很小心,每翻动一处都会照原样恢复,所以他并没有发现异常,径直将热水端到蛇六娘手边的小几上搁下。
蛇六娘扫了一眼正在冒热气的水,凉声道:“动作倒是挺快,怎么,怕被我发现这屋里的秘密?”
江行过听得一脸茫然,“这屋里能有什么秘密,不过就是一些常用的东西罢了。”说着,他又解释道:“我下去的时候,正好碰到厨娘在烧水准备蒸包子,就给了她几个铜钱,把水先要来了;睡得迷迷糊糊,都不知道已经四更天了。”
蛇六娘闻言不再说话,撕了一些纱布绞了热水后擦干净腿上的血与酒,待得清理干净后,将金创药洒在伤口上,做完这一切,才用干净的纱布包扎好。
做完这一切,蛇六娘拂落撩起的裙裾盖住伤口与大腿,直至这个时候,江行过才找到机会询问,“六姨,到底出什么事了,是谁伤了你?”
蛇六娘眼皮一抬,似笑非笑地道:“我怎么伤的,你不是应该最清楚吗?”
“我?”江行过诧异地指着自己鼻子,随即一脸好笑地道:“我怎么会知道,六姨你别开玩笑了。”
“谁与你开玩笑。”蛇六娘冷冷说着,那双眼里没有半点玩笑的痕迹。
“你说真的?”江行过愣愣地问着,蛇六娘没有回答,但她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江行过见状顿时又慌又急,赶紧道:“我一直在屋里睡觉,什么都没做过,直至你进来才醒的,更没有出去过,六姨你可别冤枉好人。”
“好人……”蛇六娘玩味地重复着这两个字,哂然笑道:“江行过,你说这话不觉得心虚吗?”
“我又没做过,有什么好心虚的。”江行过梗着脖子,一脸认直地说着。
他这样的坚定,倒是令蛇六娘犯起了嘀咕,难道真是自己猜错了,她刚才那话是在试探江行过,但凡他露出一点心虚或者不自在的表情,都能够断定他就是隐藏在暗中的那个人,可惜并没有。
蛇六娘心里不断猜测着,但并没有打算就此做罢,毕竟现在这一切还不能证明江行过一定是无辜的,所以她继续试探道:“你真以为自己能够藏得天衣无缝吗?江行过,你胆子越来越大了,连我也敢暗算!”说到后面,语气已是一片森寒,连屋里的温度都似乎降了几度。
江行过一脸委屈地道:“我到底暗算了什么,又胆大了什么,六姨,你要给我扣帽子,好歹让我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否则莫名其妙地一通问责,我连话都答不上来。”
在江行过说话的时候,蛇六娘视线一刻都牢牢盯着,一丝细微的表情都没有拉下,甚至将他呼吸的次数也看在眼里,并无可疑,难道……真是自己猜错了?
动摇归动摇,在没有确认之前,蛇六娘可不会就此作罢,她取出三枝铁箭掷在地上,冷然道:“你自己看。”
江行过依言捡起铁箭,翻来覆去地看了一通也没瞧出什么名堂来,疑惑地道:“看什……”话说到一半,他似乎明白了什么,睁大了眼睛道:“该不会就是这几枝小箭伤了六姨吧?”
蛇六娘冷笑道:“终于不装疯弄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