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知道……”金长河喃喃点头,眸中露出挣扎之色,良久,他撑起仅余的力气,一把攥住齐王的衣衫,在耳边轻声说着,荣王赵惟竖起耳朵细听,可惜金长河声音太轻了,再加上又隔着赵忻的身子,竟然一个字也没能听见,令他这心里头痒得跟无数只猫在抓一样。
金长河撑着最后一口气说完最后一个字,之后那双眼便死死盯着赵忻,一动不动的样子极是渗人。
赵忻探手在他鼻下微微一探,发现他已经气绝身亡,只是因为担心他的承认与槿香母女,所以坐而不倒,双目死而不闭。
赵忻对着金长河姿态诡异的尸体道:“你放心去吧,我既应承了你,就一定会护她们母女平安。”
不知金长河的灵魂是不是听到了赵忻的话,在后者说完后,仰面轰然倒地,那双眼睛也闭了起来,神情甚至还有几分安祥。
“长河哥……”槿香也不知哪来的力气,竟是挣扎了攥着她的人,扑到金长河尸体上哀声痛哭;她不知道什么留雁楼,什么杀手,但她知道,金长河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们母女,就凭这一点,便值得她垂泪哀悼。
赵忻阻止了想要过来拉开槿香的衙差,道:“去取纸笔来。”
不一会儿,衙差取来纸笔,赵忻让他平伏着背部,随即铺纸于他背上,迅速写下几个名字,他的动作很快,众人还没看到上面的字,就被叠了起来。
赵忻将那张纸两次对叠之后,恭敬地递到梁帝面前,“父皇,这就是金长河临死之前供述的同党,请您过目。”
梁帝看了一眼叠得四四方方的纸,并未伸手接过,而是问道:“你相信他的话?”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而且……”赵忻微微抬起头来,目光坚定地道:“儿臣给予的条件,他没有理由拒绝。”
“哦?”梁帝饶有兴趣地打量着他,“朕也很好奇,他之前态度那么坚定,为何听你说了几句之后,就立刻变了?”
“因为儿臣告诉他,虽然父皇怜惜槿香母女,答应金长河替她们赎身并赠千两纹银,让她们安度余生;但留雁楼对她们母女不会有任何怜惜之心,反而会将金长河背叛他们的怨恨撒在这对母女身上,无论她们逃去哪里,都会被留雁楼追杀,至死方休。”
“金长河千算万算,唯独算漏了这一点,儿臣许给他的,就是替槿香母女改名换姓,送她们去一个无人认识的地方,重头开始。”
“原来如此。”梁帝欣然点头,赞许道:“难得你在这种情况下,还这般冷静,及时抓到金长河算漏之处,迫他就犯,不错不错。”随着这话,他终于接过了赵忻呈许多时的那张纸,却并未打开,只是交由王安收起来。
“父皇过誉了,若非父皇查到金长河的软肋是槿香母女,儿臣就算有再大的本事,也撬不开金长河的嘴,所以这功劳应该是属于父皇的。”
“你倒是谦虚。”梁帝笑一笑,未再就这件事说下去,在命差役将金长河尸体与槿香带下去后,对尚未回过神来的孙邈道:“孙大人,还愣着做什么,继续往下审吧。”
“是是是。”孙邈迭声答应,心里却是一阵无奈,说起来他是主审官,可从升堂到现在,他审问的时间屈指可数,而且每每审到某一个要点,就被梁帝接了过去,紧接着他就成了背景,半天插不上嘴;像他这样憋屈的主审官,怕是满天下都寻不出第二个了。
腹诽归腹诽,案子还得接着往下审,好在这次是连审两案,第一个案子里江家是遭人陷害,未曾定罪;第二个就不一样了,白卓亲眼所见之事,岂会有假,呵呵,看江家到时候如何狡辩。
想到这里,孙邈心情好转了些许,照例抬手拍了一下惊堂木,不过这一回,拍得明显没之前那么重,声音闷闷的,听着有些中气不足的感觉。
孙邈取过一旁做为证物的金丝软甲手套,对站在堂下的江行远道:“江行远,本官问你,可认得这副手套?”
“认得。”江行远坦然承认,“是草民的。”
倒是他还识相,没有试图砌词狡辩;孙邈心底冷笑一声,再度问道:“那你可知,金丝软甲一直都是朝廷管制之物,没有圣上特许,不得私自制造?”
“草民知道。”江行远话音未落,一记惊堂木之声已是在公堂上响起,可比之前响了许多,倒是颇有架式。
“你既知道,还敢私造,可见是明知故犯,罪加一等!”孙邈坐在公案之后,沉声质问,再加那一身官服官帕,看起来倒还真是威风凛凛,颇有些架式。
江行远拱手道:“回大人的话,江家承蒙皇恩,多年来所种之茶一直被选为贡茶,江家感念皇恩尚来不及,又岂敢做出有违王法之事。”
孙邈冷笑道:“兴许就是因为皇恩太过浩荡,令你们江家与你江行远得意忘形,视律法为无物,连这金丝软甲也敢私自制造。”顿一顿,他又问道:“这副金丝手套是在你身上搜出来的,你也承认是你所有,罪证确凿,你还不认罪?”
在审问江行远的时候,孙邈不时偷偷觑向梁帝,唯恐梁帝又与之前一样时不时打断审案,好在后者似乎并没有这个打算,只是冷眼旁观。
孙邈暗自松了一口气,看来这件案子是没什么悬念了,不似贡茶那一桩,简直是千回百转,人家是柳暗花明,它却是柳暗花明了一重又一重,转得他脑袋都晕了;直到这会儿,他想起来脑袋还嗡嗡作响。
江行远凝声道:“这副金丝软甲手套确实是草民的,但却非私造,乃是圣上所赐,试问草民又如何认罪?”
“一派胡言!”孙邈对他的话嗤之以鼻,“诸多立下无数功绩的大人都没有这个荣耀,你江家何德何能,竟能蒙圣上赐下如此宝物?”尽管是一句问话,孙邈用的却是肯定的语气,显然打从心底里认定江行远在狡辩。
江行远没有立刻说话,而是眸光微微一转,望向梁帝,后者不知什么时候闭上了眼睛,他们的话也不知听到了没听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