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淑妃身边的杜鹃常年在她身边侍候,对于这些东西再清楚不过,乐曲一入耳就听出了总是,待看到那一面面旗帜,更是觉得不对,皱眉低声自语道:“礼部这些糊涂东西,这些东西也会弄错,真是活到狗肚子里去了。”说着,她对盛装而立的郑淑妃道:“奴婢去提醒礼部一声,把错的东西都换过来。”
“不必。”郑淑妃的回答大出杜鹃意料之外,自家主子一向重视规矩,平日里步摇少插一枝,或者衣上的绣花不对,都要不高兴,这会儿却说不必,这是……转性了?
杜鹃当然不敢将这话说出口,只是疑惑地望着郑淑妃弧线优美的侧脸,后者岂会不知她心中的疑惑,凉声道:“礼部那些人虽说糊涂了一些,却还不至于犯这么大的错误,除非他们不想要脑袋了,可偏偏犯了,为什么?”
为什么……
杜鹃在心里一遍遍咀嚼着这三个字,半晌,脑海中突然掠过一道灵光,脱口道:“是有人指使他们这么做的?”话音刚落,她心里又升起新的疑问,谁能够指使礼部官员犯这种掉脑袋的错误,一个个都不要命了吗?
这当然不可能,所以只有一种情况,那就是这个人许给了礼部官员不用受罚的承诺,而有资格许下这种承诺的,普天之下,只有一人……
郑淑妃美眸一转,望着面色渐渐发白的杜鹃,一向娇转若莺啼的声音这会儿听起来异常寒凉,“想明白了吗?”
“奴婢明白了。”杜鹃不自自主地说出这五个字,低头看去,垂在身侧的双手不知什么时候发起了抖,也不知是冷的还是……
杜鹃看了一眼正与百官一一道别的赵恪,深吸一口气,迫下心底的恐惧问道:“奴婢明白了,却不明白,皇上为什么要这么做?”
郑淑妃自狐毛护手中伸出纤纤玉手,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腰间用细若米粒的珠子串着的流苏,凉声道:“皇上是在用这种方式警告百官,他能给太子体面,也能剥夺了这种体面,一切皆只在他一念之间,让百官别以为有了太子,就可以将他这个皇帝一脚踢开了。”
“太子一向孝顺,可从未有这种念头,皇上这样未免……不合适。”杜鹃本想说“未免过份了些”,临出口又觉得不合适,毕竟她只是一个宫女,纵是在郑淑妃面前得些脸面,也改变不了宫女的身份。
“有什么不合适的,只要皇上高兴就行了。”郑淑妃将最后一条流苏理顺后,重新将被风吹凉的玉手放回到雪白无一丝杂毛的狐毛护手之中,“你以为太傅他们听不出来吗,大家都心知肚明,只能不能说出口,在这里装聋作哑罢了。”
正如郑淑妃所言,这一切都是梁帝的授意,既给了太子代天巡视四方应有的体面,又改了原有的礼制,提醒百官谁才是大梁的主子。
“此事若传扬出去,怕是会招人话柄,有损太子威仪。”杜鹃蹙眉低语,赵恪是她看着长大的,如今不仅要去边塞巡防,受风吹雨打之苦,还要被梁帝用这种方式折辱,自是心疼不已。
听到这话,郑淑妃长叹一口气,“本宫何尝不知,但……君威不可犯!”在说这五个字时,那双精致到挑不出一丝错的眼眸透着深深的敬畏,虽然她已经重获恩宠,但那几日的冷落,至今想起来仍然心有余悸;若她没有及时醒悟收手,而是继续恃宠妄为,如今不知是个什么样的局面,若只是她一人也就罢了,就怕太子也会受连累,那就真是麻烦了。
她那么辛苦才将儿子扶上太子之位,绝不要拱手让给别人,尤其是皇后与荣王……呵呵,他们母子可一直对东宫之位虎视眈眈,这么多年来从未死心过,这一回看到太子被明赏暗罚,又看到她为了儿子触怒梁帝,心里头不知多高兴;可那又如何,太子仍是太子,她也仍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郑淑妃,且不说她陪了梁帝那么多年,多多少少有些情份,就说为了平衡后宫,梁帝都不会轻易治她的罪;之前那一切都只是一场短暂的插曲,插曲过后,该怎样仍是怎样。
想到皇后这会儿正在储秀宫里生闷气,郑淑妃心情又好了许多,望着正迎风朝自己走来的太子,淡淡道:“仰人鼻息之时,折损一些威仪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待有一日乘风化龙之时,将这些连本带利地讨回来就是了。”
在她说完这句话后,赵恪也走到了她面前,恭敬地行了一礼道:“母妃刚才在说什么?”
他适才看到郑淑妃唇齿在动,却因为距离再加上郑淑妃声音轻微之故,并未听清内容。
郑淑妃怜惜地替即将远行的儿子理一理衣襟,她自不会说实话,只轻描淡写地道:“没什么,就是问了问杜鹃,可有将本宫替你准备的东西都搬上马车。”
“儿子不孝,让母妃操心了。”赵恪愧疚地说着。
“母为子操心,可不是天经地义的嘛,古人也说了,养儿一百岁,长忧九十九。”就着这话,郑淑妃心中涌起一阵浓浓不舍,眼圈忍不住红了几分,自赵恪生下来,就一直在她身边,几乎没有怎么离开过,自是百般不放心,只听她叮嘱道:“出门在外,一定要小心,边塞情况复杂,比不得京城,切不可一人行动,以免被贼子所乘。”
“儿臣会小心的,请母妃放心。”赵恪温顺地应着,随即遗憾地道:“就是不能陪母妃过年了。”
“过年而已,往后有的是机会,最要紧的是你平安归来。”望着比自己还要高几分的儿子,郑淑妃眼里尽是慈母之情,说了几句,又忍不住絮絮叮咛了起来,“大梁疆土辽阔,此去巡视四方,少不得要几个月,由冬到春,天气变幻无常,你可一定要仔细,外头比不得宫里,虽说有太医随行,但也就那么一个,药材带的也就那么一点,未必够用。”